赵高志得意满地重返始皇寝宫,准备对李斯进行最后通牒之时,他全然不知,宫室之外的局势,已然在悄无声息中发生了根本性的逆转。
郎中令杨端和在接到李斯那封措辞紧急的密令后,虽不明就里,但对李斯的绝对忠诚和命令中透露出的严峻意味,让他毫不犹豫地立刻行动。他本身就是负责此行部分宿卫的高级将领,在郎卫中拥有极高的威望和一批绝对可靠的旧部。
利用夜色的掩护和赵高封锁命令造成的混乱与恐惧,杨端和以“加强戒备,严防刺客”为名(这个理由在皇帝病重时合情合理),迅速而隐秘地调动了他最信得过的三队精锐郎卫。这些郎卫都是跟随他多年的百战老卒,只认他的将令和李斯的符节(如有),对赵高并无太多敬畏。
他们如同幽灵般接管了沙丘宫所有的门户、通道、制高点以及武库。原本由赵高亲信把守的关键位置,在杨端和部下亮明身份和“郎中令加强防务”的指令后,大多不敢违抗,被轻易替换或置于监控之下。少数赵高的死忠试图质疑或反抗,立刻被以“涉嫌违抗军令”为名,当场拿下,秘密关押。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几乎没有引起大的骚动。
杨端和本人则亲自率领一队最精锐的卫士,潜伏在了始皇寝宫周围的阴影之中,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随时准备响应丞相的召唤。此刻,沙丘宫的表面依旧由赵高的封锁令维持着死寂,但其内在的武力核心,已然易主,牢牢掌控在了李斯的手中。
宫室内,李斯依旧垂首跪坐在始皇榻前,看似在默默守候,实则耳听八方,心神紧绷。他听到了窗外极轻微的、代表着部署完成的特定虫鸣信号(与杨端和约定的暗号),心中一块大石稍稍落地。掌握了禁军,他就有了与赵高周旋甚至摊牌的底气!
就在这时,宫门被轻轻推开,赵高去而复返。他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悲痛、忧虑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亢奋的复杂神情。
“丞相,”赵高快步走近,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迫不及待的意味,“外面已经安排妥当,绝无泄密之虞。现在……该是决断的时候了!”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李斯,等待着最后的答复。
李斯缓缓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副沉重的表情,但眼神深处,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静与审视。他没有立刻回答赵高关于“决断”的问题,而是反问道:“赵令,你口口声声说为避免祸乱,需行非常之事。然则,**具体计将安出?** 立胡亥公子,如何面对天下悠悠之口?如何应对扶苏公子与蒙恬将军的三十万大军?这些,你可曾思虑周全?”
他这是在**诱敌深入**,要让赵高自己将全部阴谋和盘托出,同时也是在试探赵高到底准备了多么详尽的计划,以及……他手中到底握有多少牌。
赵高见李斯不再直接反对,反而询问细节,心中大喜,以为李斯已然屈服。他立刻凑得更近,唾沫横飞地阐述起他那胆大包天的计划:
“丞相放心!此事需内外配合,方能成功!”
“**对内**,陛下驾崩的消息必须严密封锁,秘不发丧。我等可矫称陛下只是病重,需静养,一切政务由丞相与奴婢……及胡亥公子暂代。同时,立刻伪造陛下诏书,斥责扶苏‘为人子不孝’,蒙恬‘为人臣不忠’,赐其自尽!只要除了此二人,余者不足为虑!”
“**对外**,我等即刻启程,绕道井陉,经九原直道返回咸阳,一路仍以陛下名义发布诏令。待回到咸阳,大局已定,再发丧并宣布胡亥公子继位!届时,丞相依旧是百官之首,奴婢亦唯丞相马首是瞻,共享这滔天富贵!”
赵高越说越激动,脸上泛起病态的红光,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权倾朝野的未来。
李斯静静地听着,心中却是翻江倒海,寒意彻骨。赵高不仅想要篡位,竟然还计划直接矫诏杀害扶苏和蒙恬!此计之毒,心肠之狠,令人发指!这也让他彻底看清,与赵高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不仅自身清白不保,更将把帝国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必须阻止这一切!而此刻,他手中已然握有了反击的力量。就在赵高沉浸于自己描绘的“美好蓝图”中时,李斯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望向了那扇紧闭的宫门。门外,是他布下的天罗地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