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芷涵放在桌下的手攥成了拳头。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个职业化的微笑。
“多谢庄先生好意，不过我外甥不劳您费心，他有自己的规划。”
“规划？”
庄必凡笑了，声音里满是过来人的优越感。
“一个学生能有什么规划？无非就是考研、考公。”
“我跟你说，那条路才难走，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最后能上岸的有几个？”
“就算上了岸，一个月拿那几千块死工资，一辈子都别想出头。”
他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一副人生导师的派头。
“听哥一句劝，小兄弟，读书没错，但学历不代表能力。社会，才是最好的大学。”
“你看我，虽然是个硕士，但我从来不觉得学历多重要，重要的是眼光和格局。”
“就像我做这个红酒贸易，多少人不看好？觉得是骗人的玩意儿。结果呢？”
“我抓住了消费升级的风口，现在江州好几家高档西餐厅的酒，都是从我这拿的。这就是格局！”
莫测看着他，终于开口了。
“庄先生的公司，叫什么名字？”
庄必凡一愣，似乎没想到这个一直沉默的“小屁孩”会突然发问。
他清了清嗓子，脸上是压不住的自得。
“必凡国际贸易有限公司。怎么，小兄弟有兴趣？”
莫测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轻轻滑动，没有抬头。
“必凡国际贸易有限公司？”
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庄必凡以为自己的公司名号镇住了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大学生，得意更浓。
他端起服务员刚送来的手冲蓝山，装模作样地闻了闻香气，才浅酌一口。
“没错。怎么样，听起来是不是就很大气？”
庄必凡放下杯子，身体向后靠进柔软的沙发里，双臂张开搭在靠背上，一副成功人士指点江山的姿态。
“做生意嘛，名字很重要，要有国际视野。我这公司，未来是要走向世界的。”
杨芷涵放在桌下的手已经攥紧。
走向世界？
就他这副德行，能走出江州都算他有本事。
她面试过的海归、创业者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真正有本事的人，内敛而谦逊，谈吐间是藏不住的逻辑和远见。
而眼前这个男人，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种急于证明自己的浅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几个钱。
“庄先生确实很有远见。”
杨芷涵端起自己的拿铁，公式化地应付了一句。
这句客套话在庄必凡听来，无异于天籁之音。
他认定杨芷涵已经被自己的实力和魅力所折服，之前的冷淡不过是女人的矜持。
他清了清嗓子，决定再加一把火，彻底拿下这个外形条件优越的“猎物”。
“芷涵，我这人说话比较直，咱们也别绕弯子了。”
他直接改了称呼，语气亲昵而油腻。
“我觉得我们很合适。你漂亮，有气质，带出去让我有面子。我呢，事业有成，能给你提供优渥的物质生活。”
“我们俩的结合，可以说是强强联合。”
强强联合？
杨芷涵差点被他这番话说得笑出声。
眼前这个男人，从言谈举止到炫耀的方式，都透着一股小家子气的浅薄。
“庄先生对未来的规划很清晰。”杨芷涵的语气听不出褒贬。
庄必凡以为她被说动了，笑容更深。
“那是当然。男人嘛，就是要事业为重。”
“等我们结婚了，你也可以不用上班了，或者来我公司，我给你安排个副总的职位，年薪三十万，平时就负责一些轻松的行政工作，怎么样？”
他这番话，充满了施舍的意味。
莫测终于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他看了一眼庄必凡，然后对杨芷涵说：
“小姨，你那个大哥给你介绍的，是个人才。”
庄必凡以为莫测在夸他，得意地挺了挺胸膛。
杨芷涵却听出了外甥话里的嘲讽，她配合地接了一句：“确实挺特别的。”
庄必凡的优越感在莫测和杨芷涵一唱一和的“夸赞”中达到了顶峰。
他完全没听出两人话语中的讽刺，反而认为自己的魅力已经征服了这对姨甥。
“特别？”
庄必凡哈哈一笑，拿起桌上的宝马车钥匙在指尖转了一圈。
“芷涵，你外甥还是有眼光的。在这个社会上，男人就得特别一点，才能出人头地。”
他转向莫测，语气愈发像一个指点后辈的长者。
“小兄弟，看你话不多，性格挺沉稳，这点不错。不像现在很多年轻人，浮躁得很。”
“不过光沉稳还不够，得多出来走动，开拓眼界，认识一些高端人脉。”
“就比如今天，你跟着你小姨来，就对了。”
“能跟我坐在一张桌子上喝咖啡，这就是你人生履历上宝贵的一笔。”
“以后出去跟同学吹牛，也有资本了，对不对？”
杨芷涵放在桌下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真想把手里的拿铁直接泼到这张油腻的脸上。
宝贵的一笔？
她外甥随便一笔交易的零头，都够买他这辆破宝马了。
莫测却依旧平静，他放下了手机，屏幕上停留在一个企业信息查询的页面。
“庄先生，是吧？”
莫测开口，声音平稳。
庄必凡下巴微抬，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嗯。”
“你刚刚说，你的公司一年流水一两千万？”莫测继续问。
“怎么？小兄弟，没听过这么大的数字？”
庄必凡误以为莫测被这个数字镇住了，优越感更浓。
“这还只是流水，不算利润。做生意嘛，讲究的是现金流。”
他开始掉书袋，试图展现自己的专业性。
“我问你了吗？”
莫测一句话，直接把庄必凡后面的话堵了回去。
庄必凡的脸色僵了一下。
“我外甥问你话呢，你回答就是了，扯那么多做什么？”杨芷涵抓住机会，冷冷地补了一刀。
庄必凡的表情有些难看，他强行挤出一个笑容：“行，是，一年流水一两千万，怎么了？”
莫测身体向后靠在沙发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双手交叉放在身前。
“你的公司，主营红酒贸易，客户是企业主和高管。”
“这种业务模式，本质上是tob的渠道生意，但你的客户又是个人，所以更偏向toc的零售。”
“你的核心竞争力，不在于产品本身，而在于你所谓的‘圈子’和‘人脉’。”
“换句话说，你卖的不是酒，是社交货币。”
“这种商业模式，天花板极低，可复制性差，抗风险能力几乎为零。”
“你的生意完全依赖于你个人的人脉维系，一旦你个人出现问题，或者你的客户圈层发生变动，你的现金流就会立刻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