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在一阵阵钝痛和强烈的眩晕感中，艰难地、一丝丝地重新汇聚起来的。
沈怜星感觉自己仿佛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冰海中漂浮了许久，终于触碰到了现实的岸边。
首先恢复的是嗅觉，一股清浅却独特的、带着淡淡药味的安神香气萦绕在鼻尖，并不难闻，反而奇异地让她紧绷的神经有了一丝微弱的放松。
然后是触觉。身下是柔软舒适的锦褥，身上盖着轻暖的丝被，与她昏迷前伏着的冰冷书案和坚硬地面截然不同。
然而，额角处传来一阵阵闷胀的痛感，手腕更是如同被烈火灼烧过般，带着持续不断的、尖锐的酸痛。
她费力地、缓缓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视线先是模糊一片，只能看到头顶是熟悉的、属于她在督公府暂住房间的承尘。
她微微转动眼珠，适应着光线，然后，她的目光猛地定住了，浑身的血液似乎在刹那间凝固。
就在她的床榻边，背对着室内明亮的烛光，一道玄色的、挺拔如山岳的身影静坐在一张紫檀木圈椅中。
宫寒渊！他怎么会在这里？！沈怜星的心脏骤然紧缩，几乎要跳出胸腔。
昏迷前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未完成的抄写、污损的书稿、他的震怒、无尽的惩罚、最后那彻底的黑暗……恐惧如同最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她的四肢百骸，让她刚刚恢复些许知觉的身体再次变得僵硬冰冷。
她下意识地想要蜷缩起来，想要逃离，却发现自己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苏醒，原本微阖着的凤眸倏然睁开，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直直地投射过来，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眼中未来得及掩饰的、如同受惊小鹿般的恐惧与慌乱。
四目相对。房间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滞，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就那样静静地坐着，玄色的衣袍在烛光下流淌着暗沉的光泽，俊美无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覆盖了一层终年不化的寒冰。
但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却翻涌着沈怜星看不懂的、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未散的余怒，有冰冷的审视，似乎……还有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类似于……懊恼？
不，一定是她看错了。
他怎么可能会懊恼？他只会因为她未能完成任务、甚至如此“脆弱”地昏倒而感到更加不悦和愤怒。
沈怜星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却因为虚弱和眩晕，刚抬起一点身子就又无力地跌躺回去，发出一声压抑的、带着痛楚的闷哼。
“民女……参见督公……”她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得如同破锣，带着无法控制的微弱颤抖。
她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垂下了眼睫，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不安地颤动，投射下一小片脆弱的阴影。
宫寒渊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沉沉地盯着她，目光从她苍白如纸的脸，移到她裹着细布、微微肿起的手腕，最后定格在她额角那已经经过处理、但仍能看出青紫和细微血痕的伤口上。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周身的气压似乎更低沉了几分。
沈怜星的心随着他沉默的每一秒而不断下沉。
她预想着雷霆般的怒火，预想着更加严苛的惩罚，预想着他冰冷的嘲讽……她甚至已经做好了承受一切的准备，只求不要牵连到桃花和李嬷嬷。然而，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