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那一声“退下”，沈怜星如蒙大赦，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一松，几乎让她腿软。
她不敢有丝毫迟疑，立刻躬身行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喘：“是，民女告退。”
她保持着低眉顺眼的姿态，一步步向后退去，动作轻缓而规矩，步履间裙裾纹丝不动，直至后背触碰到那扇冰凉厚重的房门。
她小心地转过身，伸手拉开房门，侧身闪了出去，再轻轻将其合上，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仿佛生怕惊扰了帘后那尊喜怒不定的神魔。
直到那扇隔绝了内外世界的房门彻底关闭，将书房内那令人窒息的冰冷与压抑彻底关在身后，沈怜星才仿佛重新学会了呼吸一般，猛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然而，督公府内的空气依旧带着那股阴寒的檀香与铁锈味，并不比里面好多少，反而因脱离了那直接的压迫，更清晰地感受到这府邸无处不在的、沉淀在每一寸空气里的森然。
引路的管家如同幽灵般再次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侧，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毫无生气的表情，做了个“请”的手势。
沈怜星默默跟上，沿着来时的路径，穿过那一道道寂静无声、仿佛潜藏着无数眼睛的庭院，那些嶙峋的怪石和光秃的枝丫在余光中如同张牙舞爪的鬼影。
这一次，她归心似箭，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些许，却依旧控制着不敢失仪，保持着宫廷教导的步幅。
那一道道从暗处投来的审视目光，此刻感觉更加清晰，如同冰冷的针尖刺在背上，让她只想尽快逃离这个令人毛骨悚然、连呼吸都觉得困难的地方。
终于，那扇象征着外界与正常生活的朱漆大门出现在了眼前。
管家将她送至门口，便停住了脚步，如同完成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差事，转身便消失在府内的阴影中，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沈怜星独自一人，迈过了那高高的门槛，仿佛跨越了一道生死界限。
当她的双脚踏上府门外寻常的青石板路，感受到午后已然偏斜、却依旧带着暖意的阳光真实地照射在脸上、驱散了些许从府内带出的阴寒时，她竟有一种极不真实的恍惚感，眼眶甚至因这突如其来的光线刺激而微微发酸。
仿佛刚才那一个多时辰的经历，是一场光怪陆离、压抑恐怖的梦境。
那森严的府邸，那晦暗的书房，那冰冷的竹帘，那俊美如修罗的身影，那毫无感情的质问，那指尖蚀骨的寒意……
一切都那么清晰，却又隔着一层迷雾，显得极不真实，与她此刻所处的、有着车马人声的寻常街道格格不入。
她下意识地抬手，遮了遮有些刺眼的阳光，心脏还在胸腔里急促地跳动着，久久无法平复。
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混杂着深入骨髓的心有余悸，席卷了她的全身。
她真的从那个地方出来了，完好无损地出来了。
然而，她并没有感到多少轻松。
宫寒渊那莫测的态度，那些暗藏机锋的问话，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她的心头。
他到底信了她几分？对她又有何图谋？这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这次接触，非但没有拨开迷雾，反而让她觉得那潭水更深了。
她回头望了一眼那气势恢宏却死气沉沉的督公府，朱门紧闭，如同巨兽合上了嘴巴，吞噬了所有秘密。
这里，她恐怕还要再来。这个认知，让她刚刚稍微回暖的指尖，再次变得冰凉，那门前的石狮仿佛正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她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