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宝阁总阁的夜宴,设在“聚星楼”。
此楼位于总阁建筑群的核心,高九层,飞檐斗拱,通体以星辰铁和月光木构筑,白日里古朴沉静,入夜后则自动吸纳周天星辉,化为朦胧的星光之纱笼罩楼体,流光溢彩,宛如琼楼玉宇降凡尘,是天都内城有名的奇景之一,亦彰显着万宝阁雄厚的财力与深不可测的底蕴。
林昊一行人在执事的引导下,乘小型浮空玉台,缓缓升至聚星楼第八层——此乃款待最尊贵客人之所。
楼内空间开阔,地面铺着温润的灵玉,四壁并非砖石,而是如水幕般流动的星图幻影,演绎着诸天星辰的运转轨迹。穹顶更是直接映现出今夜真实的星空,繁星点点,仿佛触手可及。空气中弥漫着清冽的星辰灵雾与淡雅的莲香,仅仅呼吸,便觉神清气爽,体内灵力运转都快了一分。
主位之上,端坐着一位身材微胖、面容和蔼、身着暗金色锦袍的老者。他看起来就像个富家翁,脸上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周身气息圆融内敛,丝毫不见外放。但林昊的混沌感应与星钥碎片传来的微弱警示都表明,此人的修为深不可测,远超帝尊境,极可能已踏入上三境(真仙、仙王、仙帝)的门槛,甚至更高。
此人正是万宝阁总阁主,商万象。
“哈哈哈,木尘小友,诸位贵客,老夫有失远迎,还望海涵!”商万象声音洪亮,中气十足,笑呵呵地起身相迎,毫无架子,“穿云号之事,老夫已尽知。小友仗义出手,救我阁众多执事客卿,此等恩情,我万宝阁铭记于心!快请入座!”
林昊拱手还礼:“商总阁主言重了,恰逢其会而已。”
众人分宾主落座。宴席极为丰盛,所用食材皆非凡品,不乏千年灵药、异兽精粹,酒是窖藏万年的“星辰酿”,杯盏亦是蕴含灵韵的法器。席间,商万象谈笑风生,言语风趣,见识广博,从灵界风土人情,到上古遗迹秘闻,再到诸天奇珍异宝,皆能信手拈来,令人宾至如归,却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万宝阁那遍布诸天万界的恐怖情报网络与资源渠道。
苏清月、敖战等人暗自警惕,这位总阁主的待人接物,已臻化境,比钱万通高了不止一个层次。
酒过三巡,商万象终于将话题引向正轨。
“木尘小友,老夫观你气息深邃,根基浑厚如渊,所修功法更是闻所未闻,玄妙异常。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与战力,实在令人惊叹。不知小友师承何处?此番莅临天都,可是有什么要事?老夫或许能略尽绵力。”商万象笑呵呵地问道,眼神温和,却带着一种洞彻人心的力量。
林昊早有准备,放下玉箸,平静道:“晚辈一介散修,侥幸得了些上古传承,自行摸索罢了。此番游历,一为磨砺己身,寻求突破契机;二来,也对一些上古遗物、星辰相关的奇物颇感兴趣,听闻天都汇聚天下奇珍,故特来一观。”
“哦?上古传承?星辰奇物?”商万象眼中精光一闪,抚须笑道,“小友倒是来对了地方。天都确是诸天万界消息与宝物的交汇中心之一。说到星辰奇物……”他话锋微转,似是无意道,“三日后,内城‘奇物阁’有一场地下拍卖会,压轴之物,据传便是一块来历神秘、蕴含磅礴星辰本源的‘星辰核心’碎片。此物消息传出后,已引起不少老怪物的兴趣。小友若有兴趣,老夫这里恰好有一份请柬。”
说着,他袖袍一挥,一枚非金非玉、表面有星云流转的黑色令牌轻飘飘地飞至林昊面前。令牌正面刻着“奇物”二字,背面则是一个编号“七”。
“奇物阁的拍卖会,门槛极高,这‘七星令’可携三人入内。”商万象补充道,“不过,据老夫所知,盯上这块‘星辰核心’的势力可不少。除了几家专修星辰功法的古老世家,一些背景复杂的隐修,甚至……可能还有来自暗处的眼睛。”他意有所指,显然知道“影蚀”的存在。
林昊接过令牌,入手微沉,触感冰凉,神识扫过,发现令牌内部结构复杂,有独特的禁制,既是身份凭证,也有限制追踪的效果。“多谢总阁主厚赠。不知总阁主对此‘星辰核心’,了解多少?”
商万象摇摇头:“奇物阁对此物保密极严,连我万宝阁的情报网也未能探明其具体来历。只知此物是数月前,一队深入‘无尽星殒海’深处的探险队拼死带回,探险队归途中遭遇数次截杀,损失惨重,最终仅有队长一人重伤逃回天都,将此物交予奇物阁后便不治身亡。其上有极古老的气息,与现今已知的任何星辰材料都不同,甚至……有人猜测,可能与传说中的‘戍星者’,或者更古老的‘星神’遗迹有关。”
星神遗迹!林昊心中一动。星钥碎片传来的悸动更明显了一分。
“此外,”商万象压低了些声音,目光扫过苏清月手腕被掩饰过的龙纹印记(林昊已施法遮掩了异常),“近日皇城之内,亦有不寻常的星光隐现,气息似乎与这‘星辰核心’隐隐有共鸣之象。皇朝对此讳莫如深,封锁了禁苑相关区域。小友若对星辰之物感兴趣,或许这两者之间,有所关联。不过,皇城禁地,守卫森严,更有远古大阵守护,即便是老夫,也不敢轻易窥探。”
他这是在示好,也是在提醒。既提供了关键线索(星辰核心与皇城星光的关联),也点明了皇城禁地的危险性。
“多谢总阁主提点。”林昊拱手,将令牌收起。对方抛出如此有价值的消息和入场券,所图必然不小。“商总阁主如此厚待,不知晚辈有何能为万宝阁效劳之处?”
商万象哈哈一笑:“小友爽快!老夫确有小事相托,不过不急。待小友参加过拍卖会,若有所获,或对那‘星辰核心’有新的发现,再来与老夫一叙不迟。老夫对此等上古之谜,亦是好奇得很。至于报酬嘛……”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林昊,“万宝阁别的不多,就是消息和资源多。小友日后所需,只要不是动摇我阁根基之物,皆可商量。”
这是一场投资。商万象看中了林昊的潜力、神秘的传承,以及他可能对上古星辰之谜的破解能力。他提供便利和情报,换取未来的可能回报,或者……在探索某些危险遗迹时,一个强大的盟友。
林昊心领神会,不再多言。双方心照不宣,继续宴饮。
宴席尾声,一名管事匆匆上楼,在商万象耳边低语几句。商万象面色不变,眼中却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对林昊笑道:“小友,看来你初至天都,便已引人注目了。楼下有客来访,指名要见你。”
“见我?”林昊神识悄然向下探去,在聚星楼一层入口处,“看到”了一队身着银色轻甲、气息冷冽肃杀的卫士,为首的是一名面白无须、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宦官,其修为赫然是帝尊巅峰,手中捧着一卷明黄色的绢帛。
宦官?明黄绢帛?皇朝之人!
“是皇城司的仪卫,捧的是‘皇谕’。”商万象淡淡道,“看来,皇城里的某些大人物,动作很快啊。小友,是福是祸,且去一见便知。老夫就不便陪同了。”
林昊起身,神色平静:“有劳总阁主款待。晚辈去去便来。”
他带着苏清月等人下楼。那中年宦官见到林昊,上前一步,展开绢帛,声音尖细却清晰地念道:
“陛下口谕:闻有俊才木尘,自东域而来,于荒原勇挫幽墟,护卫人族同道,朕心甚慰。特赐入‘天骄苑’暂住,可参与旬日后的‘琼林宴’。钦此。”
念罢,宦官合上绢帛,脸上挤出一丝程式化的笑容:“木尘公子,接谕吧。天骄苑乃皇家招待诸界英才之所,灵气充沛,安全无虞。琼林宴更是陛下为选拔贤才、激励天骄所设,机会难得。公子,请随咱家移步?”
突如其来的皇谕,赐住天骄苑,邀请琼林宴!这看似是褒奖和招揽,但时机如此巧妙,他们刚到天都,皇城便已知晓荒原之事并迅速做出反应……这背后传递的信息,绝不简单。
是那位争“监国”之位的皇子在示好拉拢?还是皇城内的势力,因为苏清月那微弱的血脉感应,或者……因为“蚀心引”的某种他们尚未知晓的触发机制,而注意到了他们?
林昊接过那明黄绢帛,入手能感受到淡淡的皇道龙气与一道特殊的印记。他面色不变,拱手道:“有劳公公。不知陛下可还有其他吩咐?”
宦官笑道:“陛下只是爱才。公子去了便知。对了,三日后奇物阁的拍卖会,公子若有兴趣,持此谕,可入‘天’字号雅间。”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这也是某位殿下的意思,望公子……好自斟酌。”
果然牵扯到皇子争斗!
林昊点头:“多谢公公提点。”随即,他传音商万象告辞,便在宦官和皇城仪卫的“护送”下,离开了万宝阁总阁,登上了一艘皇家的飞鸾车驾,朝着内城西区,那片被重重阵法笼罩、苏清月感应到血脉呼唤的方向——皇城禁区边缘的“天骄苑”驶去。
车内,林昊与苏清月对视一眼。
天骄苑紧邻皇城禁苑,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有意安排?
琼林宴在十日后,奇物阁拍卖在三日后。
暗处的“影蚀”与幽墟,明处的皇朝势力与万宝阁,还有那神秘的“星辰核心”与皇城星光……
所有的线索与漩涡,正在以他们为中心,加速汇聚。
飞鸾车驾划过夜空,下方是天都璀璨如星河的不夜灯火。而在那片光芒无法照亮的阴影里,一双冰冷无情、仿佛由无数暗影凝聚而成的眼睛,正遥遥注视着飞鸾离去的方向。
“‘鱼’已入瓮,‘网’该收了……通知‘千面’,目标已接近‘荒芜之心’……按计划,在拍卖会之后,琼林宴之前……启动‘蚀心’,引导其触碰‘禁忌’……”
低哑的意念在阴影中传递,随即消散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天都的夜,更暗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