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
韩煜的嘶吼撕心裂肺,他冲过去接住苏倾城瘫软的身体,触手冰凉,心跳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他颤抖着手拂开她额前的发丝,那枚黑色种子没入的地方,皮肤完好无损,却留下了一个米粒大小、颜色深邃得仿佛能吸收光线的斑点。
“倾城……醒醒……看着我……”韩煜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但怀中的人儿双目紧闭,睫毛一动不动,只有极其微弱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
周围的混乱在继续。黑色旋涡彻底崩散,能量场消失,那几台银色装置冒出滚滚黑烟,彻底报废。被污染的怪物们随着旋涡的崩溃而化为黑色的脓水,渗入泥土,只留下几具扭曲的金属骨架。那些半机械守卫也相继倒下,体内的控制系统似乎受到了永久性损坏。仅存的几名“普罗米修斯”工作人员要么死于混乱,要么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
“导师”怔怔地看着一片狼藉的空地,又看了看被韩煜抱在怀里、眉心带着黑斑的苏倾城,脸上疯狂与绝望交织,最终化为一声凄厉的惨笑:“哈哈……哈哈……没了……全没了……我毕生的研究……我的‘窃火计划’……哈哈哈哈……”他踉跄着后退,转身跌跌撞撞地冲进了雨林深处,很快消失在浓密的植被后。没有人去追他,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苏倾城身上。
“阿幼朵!快来看看!”韩煜急声喊道。
阿幼朵快步上前,先放出几只小巧的“探脉蛊”停在苏倾城手腕和眉心。蛊虫刚落下,就发出惊慌的嘶鸣,纷纷振翅飞起,不敢停留太久。
“不行……她体内……有很可怕的东西……”阿幼朵的脸色发白,“我的蛊虫根本不敢深入探查。那东西……在吞噬生命气息,也在……污染她的魂魄。”
路易也走了过来,他的血族之眼能更清晰地看到能量的流动。在他的视野中,苏倾城体内原本平稳流动的生命能量场,此刻正被一股细小却极其凝练的黑暗能量侵蚀、搅乱。那黑暗能量如同一颗扎根在她灵魂深处的毒瘤,不断释放出令人心悸的扭曲波动。
“是污染本源的高度浓缩体,”路易声音沉重,“它将苏小姐当成了新的‘宿主’和‘培养皿’。如果不能尽快清除,它会逐渐吞噬她的生命力,扭曲她的意识,最终……把她变成某种非人的存在。”
韩煜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看着苏倾城苍白安静的脸,想起她跃入归墟时的决绝,想起两人在轮回泉畔执手的选择,想起这段时间平凡却温馨的点点滴滴……难道一切努力,最终还是要以悲剧收场吗?
“不……绝不!”韩煜眼中燃起疯狂的火焰,“一定有办法!阿幼朵,你们苗疆有没有对付这种情况的秘法?路易,你们血族活了这么久,有没有听说过类似案例?卡尔森将军!我需要联邦所有的医疗和超自然研究资源!唐龙,联系所有我们能联系上的势力,悬赏!不惜一切代价!”
他的声音在雨林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众人立刻行动起来。唐龙开始通过卫星电话联络各方;路易联系拉法叶家族的长老会,询问古老典籍中可能的相关记载;阿幼朵则紧急联系苗疆的大巫祝和几位隐世的蛊术宗师。
然而,初步反馈的结果令人沮丧。
苗疆的回复是:蛊术擅长对付外邪入侵和物理毒素,但对于这种直接作用于灵魂本源、且层级极高的“概念性污染”,几乎没有先例和有效手段。强行驱除,极可能导致宿主灵魂崩溃。
拉法叶家族的古籍中,倒是有零星提到过“深渊之种”或“原初之秽”的概念,描述与苏倾城的情况有几分相似。但记载中也明确指出,一旦被此类高等阶污染侵蚀灵魂,几乎无解。历史上仅有的几例疑似成功的净化记录,都伴随着巨大的代价和不确定性,且方法早已失传。
卡尔森将军在了解了情况的严重性后,表示联邦会立刻调集最顶尖的医疗和科研团队,并尝试联系一些隐秘的研究机构(其中一些甚至是当初“夜鸦”事件的合作者或竞争者),看他们是否有相关的理论或技术储备。
但所有这些都需要时间,而苏倾城的时间……似乎不多了。
仅仅几个小时后,她的体温开始异常地时高时低,呼吸时而急促时而停滞。最令人揪心的是,即使在昏迷中,她的眉头也会不时紧蹙,偶尔会发出意义不明的、带着痛苦的呢喃,手指无意识地蜷缩、抓挠。
韩煜寸步不离地守着她,握着她的手,不停地对她说话,试图用同心蛊那微弱的联系呼唤她。他能感觉到,她的意识正在被拖入一个冰冷、黑暗、充满混乱呓语的深渊。同心蛊传来的反馈越来越微弱,越来越不稳定。
“倾城,坚持住……我们说好要一起去看世界的……你不能食言……”韩煜将脸贴在她冰冷的手上,泪水无声滑落。这个曾经叱咤风云、面对生死也面不改色的男人,此刻脆弱得像一个孩子。
夜幕降临,雨林中的湿热被一丝凉意取代。临时搭建的简易营地中央,苏倾城躺在充气担架上,被一圈阿幼朵布下的、散发着清香的药粉和蛊虫形成的微弱净化场环绕着,但这似乎只能稍微延缓污染的扩散速度,无法根除。
唐龙走了过来,低声道:“大少,联系上了几个隐居的老家伙。其中一个,是当年‘夜鸦’‘神之战士’项目的初期参与者,后来因为理念不合离开了。他说……这种‘高等污染’,常规手段无效,因为它已经与宿主的灵魂能量纠缠在了一起。强行剥离,等于撕裂灵魂。”
“他说解决方法了吗?”韩煜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
“他说……”唐龙犹豫了一下,“理论上,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找到比污染源更高等阶、且性质相克的‘纯净本源能量’,进行置换或净化。但这种能量……闻所未闻。”
“第二种呢?”
“第二种……”唐龙的声音更低了,“找到污染的‘源头’或‘掌控者’,从那里获得解除的方法。或者……杀死源头,或许能削弱污染。”
杀死源头?虚无之主已经被封印在归墟。难道要再次打开封印,去面对那个恐怖的存在?且不说他们现在根本没有这个能力,就算有,那也无异于自杀,还可能再次引发世界性灾难。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一直沉默观察的路易,忽然开口:“或许……还有一种思路。”
所有人都看向他。
“苏小姐体内,应该还残留着镇魂针的烙印,对吗?”路易问道,“之前在爱琴海,针影曾因污染出现而被引动。”
韩煜点头:“没错,倾城说过她还能感觉到微弱的共鸣。但针影只是烙印,没有实际力量。”
“烙印本身没有力量,但它代表着一个‘坐标’和一种‘权限’。”路易分析道,“镇魂针是专门针对此类‘异常’和‘污染’的神器。它们的烙印留在苏小姐灵魂中,说明她与这套神器系统之间,存在着一种深层次的联系,即便失去了力量,这种联系也未完全断绝。”
他顿了顿,看向韩煜:“而你,韩先生,你体内也有类似的烙印吗?还有同心蛊的联系?”
韩煜略一感应:“同心蛊的联系还在,很微弱。至于镇魂针……我没有明确感觉,但同心蛊的联系似乎偶尔会触及某种更深层的东西,我说不清。”
“这就够了。”路易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或许,解决之道不在于寻找外部的‘更高能量’,而在于激发苏小姐自身残留的‘权限’,唤醒镇魂针烙印的自我保护机制,让她自己的‘本质’去对抗、消化,甚至……‘转化’那颗黑暗种子。”
“自我净化?转化?”阿幼朵惊讶道,“这可能吗?那污染可是源自虚无之主那样的存在!”
“正因为源自高等存在,其‘信息密度’和‘规则层级’很高,”路易解释道,“但也因此,它与常规生命形态格格不入。苏小姐的灵魂本质,是经过神农传承和镇魂针长期温养的,本身就具备极强的秩序性和净化特性。如果她能凝聚起足够的精神力量,在镇魂针烙印的引导下,或许可以将这颗‘高密度信息种子’当成一种‘极端补品’或‘疫苗’来处理——不是驱除,而是分解、吸收、理解,并将其中的‘规则片段’转化为自身认知的一部分,从而获得某种……‘抗性’,甚至‘免疫力’。”
这个想法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将邪魔的本源污染当成补品吸收?无异于饮鸩止渴,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但,这似乎是目前唯一一条理论上存在可行性的道路。
韩煜陷入了沉默。他看着苏倾城眉心那刺眼的黑斑,感受着同心蛊传来的、她意识深处正在与无边黑暗搏斗的微弱挣扎。
他想起苏倾城在归墟祭坛上的献祭,想起她在轮回泉畔的选择——她从来不是一个被动等待救援的人。她是战士,是医者,是敢于直面最深层黑暗的勇者。
“我相信她。”韩煜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却坚定,“如果这世上还有人能做到这种事,那就是她。但我们需要帮她,给她创造一个能全力凝聚精神、与污染对抗的环境,同时尽可能地支援她。”
“怎么做?”唐龙问。
“我需要进入她的意识深处,通过同心蛊。”韩煜下定决心,“我能感觉到她在挣扎,但很孤单,很吃力。我要去陪她,哪怕只是为她分担一部分压力,提供一点精神支持。”
“太危险了!”路易立刻反对,“你现在也是凡人之躯,意识强度有限。贸然进入被污染的灵识空间,你自己的意识也可能被污染甚至吞噬!”
“我知道危险。”韩煜看向路易,又看向唐龙和阿幼朵,“但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如果她失败了,我一个人活着也没有意义。如果我们都失败了……至少我们在一起。”
他的语气平静,却透着不容更改的决绝。
众人沉默了。他们都知道韩煜的决定意味着什么,也明白劝阻无用。
“需要我做什么?”阿幼朵问道。
“在我意识进入期间,保护我们的肉身安全,维持这个净化场。”韩煜道,“如果……如果我们没能回来,或者回来时已经……变了。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他的目光扫过苏倾城身边的急救包,里面有一支高浓度的镇静剂和一支足以致命的药剂——那是他事先准备好的,最坏的打算。
唐龙红了眼眶,重重点头。
路易叹了口气,拍了拍韩煜的肩膀:“我会用血族秘法,最大限度地稳定你们两人的生命体征和精神波动。但能支撑多久,我没把握。你们……一定要回来。”
准备工作迅速进行。阿幼朵加强了净化场,并布下了一个苗疆的“守魂阵”。路易割破了自己的手腕,将蕴含着生命力的血族精血滴在韩煜和苏倾城的额头,画下一个复杂的古老符文,用以稳固灵魂链接。
韩煜最后看了一眼苏倾城安静的脸,俯身在她冰冷的唇上轻轻一吻。
“等我,倾城。这次,换我来找你。”
他握住她的手,闭上眼睛,将全部心神沉入同心蛊那微弱的联系中,循着那丝感知,朝着苏倾城意识沉沦的黑暗深渊,义无反顾地“跃”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