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的气氛，从一开始，就陷入了一种极其微妙的平衡。
与其说这是一场商业谈判，不如说更像一出充满了顶级拉扯和言语机锋的，都市情感大戏。
方雅和陈语柠，这两个无论从出身、性格还是人生轨迹都截然不同，却又同样站在金字塔尖的女人，以周致远为中心，展开了一场无声的，却又火花四溅的“较量”。
“周总，听说你们最近为了扩建潭州的工厂，正在跟几家德国的设备供应商接触？”
方雅优雅地切着盘中的顶级菲力牛排，看似不经意地，率先抛出了一个充满了专业性的，商业话题，“库卡的那批最新的KR qUANtEc系列机器人，虽然性能不错，但价格虚高，而且后期维护成本极高，对于你们目前的产品定位来说，性价比并不算最优选择。”
她这番话，既是在展示启元集团在全球供应链领域，那无可匹敌的情报能力和专业判断，也是在暗示周致远——你看，没有我们，你连买设备，都会被人当“冤大头”来宰。
然而，还没等周致远开口，一旁的陈语柠，就用她那把包裹着天真糖衣的“小刀”，轻飘飘地，捅了过来。
“哎呀，方总监，您真是太厉害了，懂这么多冰冷的机器。”
她眨巴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用勺子小口地舀着面前的鱼子酱，语气里充满了“崇拜”，“不像我，我什么都不懂，我只知道，周致远做的所有决定，都是对的。”
她放下勺子，转头看向周致远，眼神里充满了那种能让任何男人都无法抗拒的，百分之百的信任与依赖，“因为他告诉过我，造车，就像做菜一样，最好的食材，不一定能做出最好吃的菜。
只有最合适的，才能。
我相信他，一定能找到，最适合我们昌明的‘食材’。”
这番“以柔克刚”的太极推手，打得是那么的云淡风轻，却又精准无比。
她不仅巧妙地，将方雅那充满了专业优越感的“指点”。
消解成了一种“何不食肉糜”的空谈，更是以一种“宣示主权”的姿态，将自己和周致远，牢牢地，绑在了一个名为“信任”的共同体里。
方雅端着酒杯的手，在空中，不易察觉地，停顿了半秒。
她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实则段位高得吓人的小姑娘，心中第一次，对“胸大无脑”这个流传已久的词汇，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而坐在两人中间的周致远，则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感觉自己不像是在参加晚宴，而是在参加一场最顶级的“非诚勿扰”，自己就是那个被两位“女嘉宾”疯狂“灭灯”和“爆灯”的男主角，每一句对话，都像是在拆一枚不知何时会爆炸的炸弹。
他知道，不能再让这两个女人，在这些无关紧要的情绪拉扯上，浪费时间了。
“方总监，”他清了清嗓子，强行将已经快要飘到“情感调解”频道的话题，拉回了商业谈判的正轨，“我们明人不说暗话。
你今天约我来，我想，不仅仅是为了跟我探讨一下机器人手臂的性价比问题。”
方雅见他主动切入正题，也收起了那份试探的心思，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专注。
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的耐心是有限的，跟这种人谈判，任何多余的铺垫，都是在浪费彼此的时间。
“好。”
她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那股属于启元“皇太女”的强大气场，瞬间全开，“那我就直说了。
周总，我代表启元汽车集团，想跟你们昌明，谈一笔，关于‘未来’的合作。”
“我们看中了你们三样东西。”
她伸出三根修长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清晰地，点明了她的筹码。
“第一，你们那条神秘到近乎于‘魔法’的，极致性价比的供应链体系。
第二，你们那个正在秘密研发的，据说能对标甚至超越特斯拉的，名为‘星辰oS’的智能车机系统。”
“第三，”她看着周致远，眼神变得无比深邃，“也是最重要的，我们看中了你，周致远先生，你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天才的‘大脑’。”
而作为回报，启元同样可以拿出三样，昌明现阶段最梦寐以求，也最无法拒绝的东西。
“第一，启元汽车集团，遍布全球的，成熟的供应链采购网络。
我们可以将你们纳入我们的集采体系，让你们享受到和我们启元，甚至和我们德国的合作伙伴——大众集团，同等级别的采购价格和优先供应权。
这，能让你们的成本，在现有基础上，再降低至少百分之十。”
“第二，启元汽车，积淀了五十年的，成熟的整车制造工艺和品控体系。
我们可以向你们，全面开放我们的技术专家团队，和我们最先进的几个国家级实验室，帮助你们，在整车安全、底盘调校、NVh（噪声、振动与声振粗糙度）等传统造车领域，补上你们最欠缺的短板。”
“第三，”方雅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也是我们为你准备的，一份通往世界舞台的‘船票’——启元汽车，在东南亚、南美、乃至欧洲部分地区，已经耕耘了近二十年的，成熟的海外销售渠道。
只要你们的产品足够优秀，我们可以帮助你们，在最短的时间内，让昌明的车，跑在曼谷的街头，圣保罗的山道上。”
这番话，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精准的子弹，不偏不倚地，正中周致远的红心。
饶是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当方雅将这份充满了诱惑，也充满了诚意的合作方案，如此清晰地，摆在他面前时，他的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猛烈地，跳动了几下。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合作”了，这近乎于，一个武林盟主，在向一个天赋异禀的江湖后辈，毫无保留地，敞开自己门派的藏经阁和兵器库，只为与他，一同修炼一门，更强大的绝世武功。
周致远沉默了。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端起面前那杯一直未曾动过的红酒，轻轻地，摇晃着。
他在思考。
他在权衡。
与“巨人”同行，固然可以走得更快，更稳。
但同样，也意味着，自己的一部分核心优势，比如那条由系统加持的“黑科技”供应链，将不可避免地，暴露在“盟友”的视野之下。
这其中，蕴含着巨大的机遇，也同样，隐藏着被“巨人”反噬和同化的风险。
包厢里，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方雅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唯一能让她感到“看不透”的男人，等待着他的最终抉择。
而一旁的陈语柠，也难得地，收起了她所有的“小情绪”。
她虽然听不太懂那些复杂的商业术语，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此刻空气中，那种凝重到近乎窒息的，决定公司未来命运的巨大压力。
她看着周致远那张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下，显得有些疲惫，却又无比专注的侧脸，心中第一次，涌起了一股，名为“心疼”的情绪。
她悄悄地，从桌子底下，伸出了自己的手，轻轻地，覆在了周致远那只，因为过度思考而紧紧攥着，甚至有些微微颤抖的手上。
她的手，很软，很暖。
那股温暖，仿佛带着一种奇特的，能抚平一切焦虑的魔力，瞬间，通过两人相触的皮肤，传递到了周致远的心里。
周致远的身子，微微一僵。
他侧过头，看到了陈语柠那双，在烛光下，亮晶晶的，充满了鼓励和信任的眼睛。
那一刻，他心中所有的犹豫、权衡和算计，都烟消云散。
他笑了。
他反手，轻轻地，握住了那只温暖的小手，然后，抬起头，看向了对面的方雅，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澈而坚定。
“方总监，你的提议，我原则上，同意。”
他顿了顿，说出了自己的底线。
“供应链采购，我们可以合作，甚至可以成立一个联合采购公司，共同降低成本。
海外渠道，我们也可以共享。”
“但是，”他的语气，变得不容置疑，“昌明最核心的两样东西——产品定义的自主权，和‘星辰oS’的全部源代码，绝不开放，也绝不共享。”
“我们可以成为并肩作战的盟友，但我们，永远是独立的自己。”
方雅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份，即使是在面对“巨人”的诱惑时，也丝毫未曾动摇的，对“独立”和“掌控权”的绝对坚持，她知道，这，就是这个男人的底线，也是他能成为“颠覆者”的，最根本的原因。
她笑了，笑得无比开怀，也无比欣赏。
她站起身，向周致远，伸出了自己的手。
“合作愉快，周总。”
“合作愉快，方总监。”
两只代表着神州汽车行业“旧势力”与“新物种”的手，在黄浦江璀璨的夜景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一个全新的，强强联合的时代，就此，拉开了帷幕。
而一旁的陈语柠，看着那两只握在一起的手，又看了看自己那只，还被周致远紧紧牵着，忘了松开的手，脸上，悄悄地，绽开了一个，比窗外所有霓虹，都更加灿烂的，胜利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