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的狂热气氛，在周致远那句“停止所有老头乐车型生产”的宣告中，如同被浇了一盆冰水，瞬间凝固。
广场上，刚才还喧嚣震天的音乐声仿佛被掐断了脖子，变得无比遥远。
所有人的脸上，那因为酒精和喜悦而泛起的红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震惊、错愕，以及一种无法理解的荒谬。
“周……周总，您刚才……说啥？”
生产部经理王浩然，手里还端着满满一杯啤酒，他愣愣地看着台上的周致远，结结巴巴地问道，以为是自己喝多了，出现了幻听。
他那张粗犷的脸上，写满了“你他妈的在逗我？”的表情。
何止是他，台下所有高管，李怀、孙晓峰、钱有生……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傻了。
放弃老头乐？
开什么国际玩笑！
这是把正在疯狂下金蛋的母鸡，亲手掐死啊！
公司的账上，躺着十亿现金！潭州的超级工厂，刚刚拿到资质！外面，经销商提着钱排队都买不到车！行业内的竞争对手，刚刚被一网打尽，整个市场都是昌明的天下！
这简直是天胡开局，神仙牌面！
结果，你现在告诉我们，不玩了？要把桌子掀了？
“周总，您……您是不是喝多了？”财务经理李怀第一个冲到了台前，他脸色煞白，声音都在发颤。
这十个亿的利润，每一分都是他亲手算出来的，那不仅仅是钱，更是他从破产边缘爬出来的安全感！现在周致远一句话，就要把这安全感的来源给掐断，这比让他再去跟催债的供应商吵架还让他恐惧。
“我没喝多，而且我无比清醒。”
周致远看着台下众人那一张张写满了“为什么”的脸，心中早有预料。
他知道，这个决定，对于任何一个正常的商人来说，都是无法理解的疯狂之举。
他抬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
“我知道大家想不通。”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我问你们一个问题，我们当初为什么要做老头乐？”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作声。
“因为我们没钱，没资质，没技术，我们马上就要破产了！”周致远自问自答，声音陡然拔高，“我们做老头乐，是为了活下去！是为了完成最原始的资本积累！它从一开始，就不是我们的梦想，而是我们通往梦想的……一艘船，一块跳板！”
“现在，我们不仅活下来了，而且活得很好！我们有钱了，有工厂了，最重要的，我们有了一张能让我们在真正牌桌上赌一把的‘准生证’！”
他指了指身后那座灯火通明的现代化工厂，“你们告诉我，有了航空母舰，我们为什么还要开着那艘随时可能被一个浪头打翻的……小舢板？”
这番话，让现场的骚动稍微平息了一些，一些脑子转得快的，似乎已经隐隐明白了周致远的意图。
但市场部经理孙晓峰，还是壮着胆子站了出来，他的表情无比纠结，像是便秘了半个月。
“周总，道理我都懂。
可是……可是这钱，它实实在在啊！”他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现在外面是什么行情？是咱们的车不愁卖！是经销商跪着求咱们给配额！‘开拓者’和‘征服者’这两个名字，现在就是‘印钞机’的代名词！咱们就算要转型，也没必要这么……这么一刀切吧？完全可以一边继续生产老头乐赚钱，一边慢慢搞新车研发，两条腿走路，不是更稳妥吗？”
孙晓峰的话，说出了在场绝大多数人的心声。
是啊，赚钱嘛，生意，不寒碜。
放着唾手可得的钱不赚，这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
“两条腿走路？”周致远闻言，笑了，笑声中带着一丝自嘲和锐利，“老孙，你说的没错，那是正常人的商业逻辑。
但你忘了，我们昌明，从诞生之日起，走的就不是寻常路！”
他走到孙晓峰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你告诉我，老头乐这碗饭，我们还能吃多久？”
“国家政策的刀，已经悬在头顶了。
最多半年，最长一年，等新的国家标准一出台，整个行业都会被推倒重来！到那个时候，我们现在引以为傲的‘开拓者’和‘征服者’，还能像现在这样，无法无天地在路上跑吗？”
“到那个时候，消费者会怎么看我们？一个曾经的‘山寨之王’？一个靠打擦边球起家的投机者？”
“不！”周致远的声音斩钉截铁，掷地有声，“我要让所有人记住，昌明，是一家真正的，有技术，有梦想的汽车公司！而不是一个趁着政策空子，捞一笔就走的‘老头乐小作坊’！”
“壮士断腕，为的是刮骨疗毒！我们现在主动放弃这块肥肉，就是要向整个市场，向我们的用户，向我们的对手，更要向我们自己，宣告一个决心！”
“——告别过去，all in（全身心投入）未来！”
“我们现在多赚一个亿的老头乐利润，对启元来说，意义不大。
但我们因此而浪费的，是研发新车最宝贵的窗口期！是塑造全新品牌形象的黄金时间！当启元的巨头们反应过来，开始布局入门级电动车市场的时候，我们如果还在跟一群小作坊抢那点老头乐的残羹剩饭，那才是真正的，自寻死路！”
这一番振聋发聩的话，像一记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周致远那超越了眼前利益的，宏大而长远的战略眼光，给彻底震撼了。
他们之前想的，是如何守住眼前的金山。
而周致远想的，是如何在那座金山崩塌之前，用这些金子，去铸造一艘能驶向星辰大海的飞船！
格局，从一开始，就不在一个维度上。
“我明白了……”孙晓峰喃喃自语，他看着周致远，眼神里最后的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近乎狂热的崇拜。
“周总，您说得对。是我短视了。”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地点了点头，“从明天起，市场部会全力配合公司的转型战略！哪怕把之前建立的渠道全部推倒重来，我也在所不惜！”
“我们也是！”王浩然和钱有生也齐齐站了出来，眼神坚定。
内部的惊涛骇浪，在周致远强势而富有远见的引导下，终于化为了统一的意志。
“好！”周致远满意地点了点头，“既然大家没有异议，那我们的下一个议题就是——”
他转身，在身后那块为晚会准备的巨大背景板上，用马克笔，龙飞凤舞地写下了四个大字。
“国民神车！”
“——为我们的第一台真正的汽车，为我们即将开创一个时代的‘神车’，取一个响亮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