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墨桓根据星象与地图符号反复推算出的路径,三人在崎岖险峻的山岭间又艰难行进了两日。周遭环境愈发原始荒蛮,几乎已彻底脱离了人世的痕迹。最终,他们抵达了一处人迹罕至的深涧。
涧底水声轰鸣,一条巨大的瀑布如白练般从百丈高的悬崖上倾泻而下,砸入下方的深潭,激起漫天水雾,在阳光下折射出小小的彩虹。瀑布水量极大,轰鸣声震耳欲聋。
“就是这里了。”墨桓抹去脸上的水汽,指着瀑布中段,声音在轰鸣中需提高许多才能听清,“根据星位推算和‘水龙吟’符号的指向,入口应该就在那瀑布之后!水流是它最好的遮掩。”
孙八爷眯着眼,打量着那光滑湿漉漉、长满青苔的岩壁和狂暴的水流,咂舌道:“这……这怎么过去?稍有不慎滑下去,可是尸骨无存啊!”
墨桓没有说话,而是从行囊中取出几件特制的工具:带有精钢倒刺的飞爪、韧性极佳的浸油牛筋索,还有一副带有微型棘轮结构的攀爬腰带。他仔细检查了岩壁的质地和水流冲击的规律,选择了一处水流稍薄、岩壁略有凹凸的区域。
深吸一口气,墨桓手臂猛地一甩,飞爪带着破空声,精准地穿过水幕,牢牢扣住了岩壁上一处突出的岩石。他用力拽了拽,确认牢固后,将绳索另一端固定在自己腰间的棘轮上。
“我先过去探查。张兄,八爷,你们稍候。”墨桓神色凝重,开始借助棘轮和自身的技巧,艰难地向着瀑布攀爬。水流巨大的冲击力不断打在他身上,好几次都险些将他冲下,看得孙八爷心惊肉跳。
终于,墨桓的身影没入了瀑布之后。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就在孙八爷开始焦虑时,绳索被拉动了几下——这是事先约好的安全信号。
阿张示意孙八爷在原地等待,自己则如履平地般,甚至无需借助绳索,几个轻巧的腾挪,便轻松穿过了狂暴的水幕,消失在后面。
瀑布之后,果然别有洞天。一个巨大的、幽深的山洞入口呈现在眼前,洞口边缘有人工开凿的痕迹,但被水流和岁月侵蚀得十分严重。而就在那洞口的石壁上,赫然镶嵌着一套复杂的金属机构——那是一个由数个大小不一的青铜齿轮、咬合的兽首状卡榫以及一些无法辨认的奇异符号组成的古老机括锁!锁具表面布满了铜绿,但核心部件似乎依旧保持着功能。
墨桓正蹲在锁前,浑身湿透,却眼神发亮,小心翼翼地用特制的细针和软刷清理着锁具表面的污垢和水渍,仔细观察着内部结构。
“如何?”阿张问道,声音在瀑布轰鸣的背景下显得很轻微。
“极其精妙!”墨桓头也不回,语气充满了技术狂人遇到挑战时的兴奋与专注,“非钥孔式,更像是一种基于符号序列和机簧感应的复合锁!看这些齿轮的咬合方式,以及这几个活动符号盘……错一次,恐怕会引发极其可怕的后果。”他指了指锁具旁边岩壁上几个不易察觉的细小孔洞,里面似乎隐藏着什么东西。
孙八爷也被阿张用类似方法带了过来,看到那复杂古老的锁具,也是倒吸一口凉气,彻底收起了对墨桓书生气的最后一丝轻视。
墨桓屏息凝神,从工具包中取出那套“千丝探囊”,抽出极细的乌金丝,小心翼翼地探入锁具的细微缝隙中,通过手指感受着内部机簧的微小阻力。同时,他对照着皮图上那几个与入口可能相关的符号,以及祖传残卷中的零星记载,开始尝试拨动那些活动符号盘。
他的动作极其缓慢轻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与未干的水渍混在一起。山洞外是瀑布震耳欲聋的轰鸣,山洞内却只有他细微的呼吸声和机括内部传来的极其轻微的“咔哒”声。
时间一点点过去。孙八爷紧张得大气不敢出。
突然,墨桓手指停在一个符号盘上,眉头紧锁:“不对……这个‘地听’符号的反馈力道有异,下面连着的是……崩毁机关!好险!”他缓缓将符号盘复位,长出一口气,擦了擦汗,再次尝试另一种组合。
终于,在经过近半个时辰的谨慎操作后,随着一阵沉闷而顺畅的“咔嚓”声,所有齿轮依次归位,兽首卡榫缓缓缩回岩壁。那扇看似与山岩一体、沉重无比的古老石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摩擦声,向内缓缓打开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一股阴冷、带着陈腐尘土气息的风从门内吹出。
“成了!”墨桓几乎虚脱,脸上却洋溢着巨大的成就感。
孙八爷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墨大家,真有你的!老汉服了!”
阿张也微微点头,眼中露出一丝赞许。初步的信任,在这第一道难关前得以建立。
三人鱼贯而入,石门在他们身后缓缓闭合,将瀑布的轰鸣大部分隔绝在外。墓道内一片漆黑,空气浑浊冰冷。墨桓点亮了特制的“琉璃盏”,强光射出,照亮了前方。
墓道宽阔,但地面、墙壁、顶壁皆暗藏杀机。
孙八爷的经验此刻发挥了作用。“慢!”他拉住正要前行的墨桓,指着前方一块颜色与周围略有差异的石板,“看这缝隙里的积灰程度,像是翻板!”他用长棍小心翼翼试探,果然,石板猛地向下翻转,露出底下黑黝黝、深不见底、插满锈蚀铁刺的陷坑。
继续前行,两侧壁上有不易察觉的小孔。“是弩箭孔!”孙八爷根据位置和角度判断。墨桓则用一个小型傀儡绑上重物,远远滚过去,果然触发机关,数支力道极强的弩箭“嗖嗖”射出,狠狠钉在对面的墙壁上,箭头发黑,显然淬了剧毒。
还有巨大的悬石、令人产生幻觉致人疯狂互相残杀的迷魂烟道……古墓的设计者将人类的巧思与恶毒发挥到了极致。
而墨桓,在这机关密布的环境中,真正开始大放异彩。他不再是那个埋头书斋的学者,而成了一个沉着冷静的破解大师。他利用“听地铜牛”贴地倾听,判断前方是否有空洞或活动机关;用“千丝探囊”探查细微的触发线;用自制的、能模拟不同重量的简易傀儡去触发和消耗机关。
他常常蹲在机关前,仔细观察痕迹,推演其运作原理。“此连环翻板,重心巧妙,需同时以超过百斤之力压住前三块,方能安全通过其后七块……”
“毒弩的机括是联动的,触发一个,一片皆发,但每次激发后重新装填需要时间,我们可以利用这个间隙快速通过……”
“迷烟来自地底莲蓬孔,用湿泥暂时封堵最主要的几个,浓度便会大减……”
他的知识在实践中飞速融会贯通,手法从生涩变得熟练,眼神也从最初的兴奋紧张,变得越发沉稳锐利。甚至有一次,面对一个极其复杂的齿轮组陷阱,他竟尝试着用随身工具进行微调,改变了其触发机制,使之暂时失效!
阿张则如同定海神针,负责武力护卫。当墨桓的傀儡触发了一批又一批毒弩后,阴影中猛地扑出几只受古墓阴气影响而变异的巨大鼠蝠,獠牙锋利,速度极快。孙八爷吓得魂飞魄散,墨桓也一时措手不及。
但见剑光一闪——甚至没人看清阿张是如何出剑的,那柄缠布铁剑似乎只是微微出鞘半寸,凛冽的剑气便已掠过空中,那几只凶悍的鼠蝠瞬间被无形的力量撕裂,化为碎块掉落在地。
又一次,当墨桓试图破解一个顶壁落石机关时,一块数千斤重的断龙石轰然落下!阿张身影一晃,竟单臂向上猛地一托!那势不可挡的巨石下坠之势骤然一滞,被他硬生生托住了一息!虽然只有短短一息,却足够墨桓和孙八爷连滚带爬地冲出范围。阿张随即身形如鬼魅般闪出,巨石这才轰然砸落,震得整个墓道都在颤抖。
孙八爷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对阿张的实力有了全新的、近乎恐惧的认知。墨桓则在惊骇之余,看向阿张的目光中更多了几分深沉的思索。
三人便在这危机四伏的古墓中艰难前行,各司其职。孙八爷的经验规避着最显而易见的危险,墨桓的智慧与技术破解着精妙的机关,而阿张,则以绝对的力量扫清一切突发障碍,成为队伍最坚实的后盾。
合作的默契在生死边缘逐渐形成。幽深的墓道仿佛没有尽头,通往更深的黑暗与未知。而他们已经能感觉到,距离此行的终点,或者说起点,越来越近了。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种更古老、更令人心悸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