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菇香：岁月里的烟火与守望
第一章 雨后菇生
七月的青山屯，刚过一场透雨。空气里满是泥土的腥甜和草木的清润，山雾像轻纱似的绕在半山腰，把青翠的松树、栎树晕成一片朦胧的绿。林薇薇背着竹篮，踩着湿软的山路往上走，鞋底沾着的泥块时不时“啪嗒”掉在石阶上，留下一个个深色的印子。
“慢点走，当心滑！”身后传来顾长风的声音，他手里攥着根枯枝当拐杖，脚步比林薇薇稳当些——这山路他走了几十年，闭着眼都能摸清哪里有坑、哪里有石头。
林薇薇回头笑了笑，额前的碎发被山风吹得贴在脸上，沾着细小的水珠：“知道啦，你也别跟太紧，我先去前面看看，上次咱们发现的那片桦树林，这会儿肯定长蘑菇了。”
两人说的桦树林在山坳深处，往年这个时节，雨后的林子里总会冒出成片的香菇和松蘑，伞盖肥嫩，菌柄粗壮，是青山屯人夏天最惦记的“山珍”。林薇薇自退休回屯子后，最爱跟顾长风一起上山采蘑菇，一来能活动筋骨，二来中午能给家里添道鲜美的汤，要是采得多了，还能晒成干，等晓山一家回来时带走。
顾长风加快两步追上她，伸手替她拂掉肩上沾着的草叶：“急什么，蘑菇又不会跑。你这性子，跟年轻时在部队练射击似的，认准了目标就往前冲。”
“那不是为了早点让你喝上热汤嘛。”林薇薇嗔了他一眼，却忍不住想起三十多年前的事——那时她刚从部队退伍回屯子，顾长风腿伤还没好利索，她每天上山采蘑菇，回来煮了汤给顾长风补身子。那时候的蘑菇汤，只放了点盐，却鲜得顾长风连喝三碗，说比城里饭店的菜还香。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桦树林入口。林薇薇放下竹篮，蹲下身拨开地上的落叶，眼睛一下子亮了——湿润的腐殖土上，果然冒出了一个个浅褐色的小伞盖，有的刚破土，只有指甲盖大；有的已经长开，伞盖比巴掌还圆，边缘还卷着新鲜的褶皱，沾着晶莹的水珠。
“你看！”林薇薇惊喜地叫了一声，伸手轻轻碰了碰蘑菇的伞盖，软乎乎的，带着雨后的微凉，“这么多，还这么大，今天能采满一篮了！”
顾长风也蹲下来，仔细看了看蘑菇的菌褶——白色的，排列得整齐又细密，没有一丝杂色。他放心地笑了：“是好蘑菇，没毒。你小心点采，别把菌柄弄断了，带着土也没关系，回家再清理。”
林薇薇应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剪刀——这是晓雅特意给她买的，说用剪刀采蘑菇不会破坏菌丝，下次还能长。她握着剪刀，小心翼翼地贴近蘑菇根部，“咔嚓”一声，一个肥嫩的香菇就落在了手心里。她把蘑菇放进竹篮里，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什么宝贝。
顾长风也没闲着，他负责在前面开路，用枯枝拨开长得过高的杂草，把藏在草丛里的蘑菇指给林薇薇看：“这边还有一片，你过来采，我帮你看着。”
林子里很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还有两人偶尔的交谈声。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落在林薇薇花白的头发上，也落在顾长风微驼的背上。两人一前一后，一蹲一站，配合得格外默契，就像过去几十年里，他们一起面对过的无数日子——知青点的艰苦、军营的思念、顾长风腿伤时的困境、日子好起来后的平淡……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互相扶持着。
“长风，你看这个！”林薇薇突然举起一个特别大的蘑菇，伞盖足有碗口大，菌柄也粗壮，“这个肯定最鲜，中午就用它来做汤！”
顾长风凑过去看了看，笑着点头：“确实大，少见这么大的。小心点拿，别摔了。”
林薇薇把大蘑菇放进竹篮最底下，又用几片软叶子垫着，生怕碰坏了。她抬头擦了擦额角的汗，却发现顾长风正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温柔，像山涧的溪水，清润又绵长。
“看我干什么？快采蘑菇呀。”林薇薇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继续剪蘑菇。
顾长风笑了笑，声音带着岁月的沙哑，却格外暖：“看你高兴，我就觉得好。以前在县城住的时候，你总说想回屯子采蘑菇，现在总算如愿了。”
林薇薇心里一软，停下手里的活，抬头看着顾长风：“可不是嘛，还是屯子里好。城里虽然方便，但哪有这满山的树、满地的蘑菇？再说，跟你一起在山里走，比在公园里散步舒服多了。”
顾长风伸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因为常年做家务、采蘑菇，有些粗糙，指关节上还有淡淡的纹路，但握起来却很温暖。“以后咱们天天来，只要天气好，就上山转转，采采蘑菇，看看风景。”
“好啊。”林薇薇笑着点头，握紧了他的手。
两人又采了半个多小时，竹篮渐渐满了，蘑菇堆得冒了尖，浅褐色、白色的伞盖挤在一起，看着就让人欢喜。林薇薇站起身，捶了捶腰：“差不多了，再采就背不动了。中午够做汤，还能留些晚上炒着吃。”
顾长风也站起身，接过她手里的竹篮，掂了掂：“不轻呢，我来背吧。”
“不用，我自己能行。”林薇薇想把竹篮抢回来，却被顾长风躲开了。
“你忘了我年轻的时候，能扛着一百斤的粮食走山路？这点蘑菇算什么。”顾长风把竹篮背在肩上，又顺手牵起林薇薇的手，“走，回家，让你给我做蘑菇汤喝。”
林薇薇拗不过他，只好任由他牵着，两人慢慢往山下走。山路依旧湿滑，但有顾长风在身边，她走得很稳。阳光渐渐升高，山雾散了些，远处的青山看得更清楚了，翠绿的颜色像是要溢出来似的。
快到村口时，遇到了张桂芬的儿媳妇李娟，她也背着个小竹篮，看样子是刚采完野菜回来。
“薇薇婶、长风叔，采蘑菇回来啦？”李娟笑着打招呼，目光落在顾长风肩上的竹篮上，眼睛一下子亮了，“哟，采了这么多！还这么大，看着就鲜！”
林薇薇笑着点头：“是啊，今天运气好，山坳里的桦树林长了不少。中午做蘑菇汤，你要不要来尝尝？”
李娟连忙摆手：“不了不了，家里还等着我回去做饭呢。不过婶子你做的蘑菇汤，我可记得味道，当年晓山小时候，我还去你家蹭过好几次呢，鲜得能把舌头吞下去！”
顾长风忍不住笑了：“想吃就来，咱们屯子人，不用客气。”
“哎，好嘞！”李娟应着，又跟他们聊了几句家常，才往自家方向走。
看着李娟的背影，林薇薇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当年李娟还是个小姑娘，跟着春燕来咱们家玩，现在都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了。”
“可不是嘛，咱们都老了。”顾长风叹了口气，却又很快笑了，“不过老了也挺好，能看着孩子们好好的，能在这屯子里安稳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林薇薇深以为然。她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阳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很舒服。她又看了看顾长风肩上的竹篮，里面的蘑菇在阳光下泛着新鲜的光泽，仿佛已经闻到了中午蘑菇汤的香味。
回到家，顾长风把竹篮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林薇薇拿来小盆和刷子，开始清理蘑菇。她先把蘑菇上的泥土轻轻拍掉，然后用软刷子仔细刷掉菌褶里的杂质，动作轻柔又认真。顾长风则坐在一旁，帮她择掉蘑菇根部带泥的部分，偶尔递过一块干净的布，让她擦手。
院子里很安静，只有刷子刷过蘑菇的“沙沙”声，还有远处传来的鸡叫声、孩子们的嬉闹声。林薇薇一边清理蘑菇，一边跟顾长风聊着天，说今天采蘑菇时看到的趣事——有只小松鼠从树上跳下来，差点撞到她的竹篮；还有一只彩色的蝴蝶，围着她手里的蘑菇转了好几圈。
顾长风听得很认真，偶尔插几句话，补充些他看到的细节。两人就像这样，在平淡的日子里，分享着彼此的所见所闻，把琐碎的时光过得格外温馨。
清理完蘑菇，林薇薇把最大的那几个挑出来，准备中午做汤，剩下的则放在竹筛里，打算下午晒成蘑菇干。她走进厨房，系上围裙，先把锅洗干净，然后往锅里倒了些清水，又把蘑菇切成厚片，放进锅里。顾长风跟进来，坐在厨房的小凳子上，看着她忙碌的身影。
“要不要放点姜片？去去寒。”顾长风问。
“放，已经准备好了。”林薇薇说着，从菜篮里拿出一小块生姜，切成薄片，放进锅里。
水渐渐烧开，锅里冒出了白色的热气，蘑菇的鲜香也慢慢飘了出来，弥漫在小小的厨房里。林薇薇又往锅里放了少许盐，没有放其他调料——她总说，好蘑菇不用太多调料，原汁原味才最鲜。
顾长风深吸了一口气，笑着说：“闻着就香，比上次晓雅从城里带回来的蘑菇汤还香。”
“那是自然，这是咱们自己采的新鲜蘑菇，城里哪能比。”林薇薇得意地笑了笑，又用勺子轻轻搅了搅锅里的蘑菇，“再煮几分钟就好了，你去把碗筷摆好，马上就能喝了。”
顾长风应着，起身去了堂屋。他把碗筷摆得整整齐齐，又特意给林薇薇拿了她最喜欢的那个蓝花碗——这是当年他们结婚时，张桂芬送的，虽然有些旧了，但林薇薇一直很宝贝。
很快，蘑菇汤煮好了。林薇薇端着锅，小心翼翼地走进堂屋，把锅放在桌上。顾长风连忙上前帮忙，给林薇薇盛了一碗，又给自己盛了一碗。乳白色的汤里，飘着厚片的蘑菇，热气腾腾的，香气扑鼻。
林薇薇拿起勺子，轻轻吹了吹，喝了一口汤。鲜美的味道瞬间在嘴里散开，带着蘑菇的清香和淡淡的姜味，暖乎乎的，从喉咙一直暖到胃里。她满足地叹了口气：“真好喝，还是这个味道。”
顾长风也喝了一口，眼里满是笑意：“是啊，跟当年你给我煮的一模一样。那时候我腿不好，你每天采蘑菇给我煮汤，说喝了能补身子，没想到一喝就是这么多年。”
林薇薇看着他，心里泛起一阵暖意。她想起当年的艰难，却也庆幸，那些日子里，他们一直在一起，互相支撑着走了过来。如今日子好了，他们还能像这样，一起上山采蘑菇，一起喝一碗热腾腾的蘑菇汤，这大概就是最好的岁月了。
“以后还能喝很多年。”林薇薇笑着说，又给顾长风碗里夹了一块大蘑菇，“快吃，这个最鲜。”
顾长风点点头，咬了一口蘑菇，软嫩多汁，满口都是鲜香。他看着桌上的蘑菇汤，又看了看对面的林薇薇，突然觉得，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遇到了她，和她一起在青山屯这片土地上，走过了这么多风风雨雨，把苦日子过成了甜，把平淡日子过成了诗。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桌上的汤碗里，泛起细碎的金光。厨房里，蘑菇的香味还在弥漫，飘出窗外，飘向青山屯的每一个角落，像是在诉说着这对老人的故事，诉说着岁月里的烟火与守望。
第二章 菇香引伴
上午的阳光渐渐变得炽烈，院子里的月季开得正艳，粉色的花瓣上沾着的露珠早已被晒干，却依旧显得娇嫩欲滴。林薇薇收拾完碗筷，正准备把剩下的蘑菇拿到院子里晒，就听见院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脚步声，伴随着孩子的嬉闹声。
“爷爷奶奶！”顾安安的声音先传了进来，紧接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就冲进了院子，后面跟着顾晓雅和晓山的媳妇陈慧。
林薇薇惊喜地放下手里的竹筛，迎了上去：“安安怎么来了？今天不用上学吗？”
顾安安扑进林薇薇怀里，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今天是周六呀！妈妈说要来看爷爷奶奶，我还想跟爷爷去山上采蘑菇呢！”
陈慧笑着走进来，手里拎着一个袋子，里面装着水果和牛奶：“这不是晓雅放假回来，说想您做的蘑菇汤了，我们就想着过来看看，顺便蹭顿饭。”
顾晓雅也跟着笑：“奶奶，我在学校就惦记您做的蘑菇汤，城里买的蘑菇总觉得没家里的鲜。”
顾长风听到声音，从堂屋里走出来，看到孙女和孙子，脸上的笑容更浓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今天早上我和你奶奶刚采了不少蘑菇，中午正好给你们做汤喝。”
“真的？太好了！”顾安安兴奋地跳起来，拉着顾长风的手晃了晃，“爷爷，您带我去看看蘑菇好不好？我还没见过刚采回来的新鲜蘑菇呢！”
“好，带你去看。”顾长风笑着，牵着顾安安的手走到石桌旁。石桌上的竹筛里，摊着刚清理好的蘑菇，一个个饱满鲜嫩，浅褐色的伞盖在阳光下泛着光泽。
顾安安蹲在竹筛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碰了碰蘑菇的伞盖，惊讶地叫起来：“哇，好软呀！比我在超市看到的蘑菇大多了！奶奶，这些都是您和爷爷采的吗？”
“是啊，”林薇薇走过来，摸了摸顾安安的头，“早上刚从山坳里的桦树林采的，那里的蘑菇长得可好了，又大又鲜。”
顾晓雅也凑过来看，拿起一个蘑菇仔细看了看，点点头：“确实是好蘑菇，菌盖完整，没有虫蛀，比我在农业基地看到的有机蘑菇品质还好。奶奶，您采蘑菇的时候有没有注意菌丝的保护？现在生态种植讲究可持续，不能破坏菌丝，不然下次就长不出这么好的蘑菇了。”
林薇薇笑着点头：“知道知道，你上次给我买的小剪刀，我和你爷爷一直用着呢，采的时候都是从根部剪，不挖泥土，就是怕破坏菌丝。”
“那就好。”顾晓雅放心地笑了，“奶奶您真厉害，比我们学农业的还懂这些。”
陈慧在一旁打趣道：“你奶奶可是在青山屯生活了几十年，什么庄稼、野菜、蘑菇，她都门儿清，你这点学问，在你奶奶面前可不够看。”
大家都笑了起来，院子里一下子热闹起来。顾安安拉着顾长风的手，一个劲地问采蘑菇的事：“爷爷，山上的蘑菇多不多呀？有没有小松鼠跟你们抢蘑菇？采蘑菇的时候会不会遇到小兔子？”
顾长风耐心地回答着他的问题，把早上采蘑菇时看到的趣事都讲了一遍——看到的小松鼠、彩色的蝴蝶，还有躲在草丛里的野鸡。顾安安听得眼睛都不眨，时不时发出“哇”的惊叹声，说下次一定要跟爷爷奶奶一起上山采蘑菇。
林薇薇看着祖孙俩的互动，又看了看身边的晓雅和陈慧，心里满是欣慰。她转身走进厨房，准备中午的饭菜：“晓雅，陈慧，你们在院子里坐着歇会儿，安安，你跟爷爷玩，奶奶去给你们做好吃的。”
“奶奶，我帮您吧！”顾晓雅连忙站起来，跟着林薇薇走进厨房。
“不用不用，你刚回来，歇会儿就好。”林薇薇摆摆手。
“奶奶，我跟您学学怎么做蘑菇汤，以后我在学校也能自己做。”顾晓雅坚持道。
林薇薇拗不过她，只好答应了。厨房里，林薇薇一边准备食材，一边给晓雅讲做蘑菇汤的诀窍：“做蘑菇汤最重要的就是新鲜，蘑菇一定要新鲜，不能放太久。煮的时候不用放太多调料，就放点盐和姜片，这样才能突出蘑菇的鲜味。水要一次性加够，不能中途加水，不然汤的味道就淡了。”
顾晓雅认真地听着，时不时点头，还拿出手机把要点记下来：“奶奶，您说得对，现在很多人做菜都喜欢放各种调料，反而把食材本身的味道盖住了。其实最朴素的做法，才能做出最好的味道。”
“可不是嘛，”林薇薇笑着说，“就像咱们过日子，不用追求什么轰轰烈烈，平平淡谈、踏踏实实的，才最舒心。”
顾晓雅心里一动，看着奶奶忙碌的身影，突然觉得，奶奶说的不仅是做菜，更是做人的道理。她想起自己选择学农业，就是想把青山屯的好东西推广出去，让更多人知道，平淡的土地里，也能长出最珍贵的宝贝。
堂屋里，顾长风和陈慧聊着天，顾安安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