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鸟笼的空鸣
秋分那天,老城区飘了层薄霜,墙根的草叶沾着白,风一吹,簌簌落。林夏正给后院的橘树裹稻草——怕夜里冻着,忽听见前屋传来声,像是竹条摩擦的响。
她擦着手跑出去,见个穿藏青袄子的老太太站在柜台前,手里捧着个竹编鸟笼,笼门敞着,竹条泛着旧黄,笼底铺着层干硬的碎草,角落里还掉着根彩色的羽毛,看着蔫蔫的。姑娘,这笼...你收不?老太太声音轻,像怕惊着什么。
林夏接过鸟笼,指尖刚触到竹条,就听见一声细鸣,脆生生的,却不真切,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她晃了晃鸟笼,空的,只有那根羽毛轻轻动了动。是您养过鸟?她问。
老太太点点头,眼尾垂着:是只虎皮鹦鹉,叫,二十多年了。那会儿我老伴儿还在,从鸟市挑的,说它会学舌,能陪我解闷。
巧巧确实灵,教它说吃饭了,三天就会;教它喊老头子,它总歪着头学,把字拖得长长的,逗得老伴儿笑。后来老伴儿走了,老太太就天天对着鸟笼说话,巧巧蹲在横杆上,歪头听,偶尔应一声,屋里倒不显得空。
上个月它不动了,老太太抹了把眼角,我把它埋在后院的月季下,这笼子空着,看着心里堵,又舍不得扔——它总在笼子里跳,竹条都磨亮了。
林夏把鸟笼挂在铺子门口的屋檐下,让阳光能晒到。风过时,竹条轻轻撞,发出响,倒真像有鸟在扑翅膀。有天傍晚,她看见笼底那根羽毛飘起来,在笼里打了个旋,又轻轻落下,像被什么东西碰了下。
过了一周,老太太的女儿来了,手里拎着个旧铁盒,进门就红了眼:我妈说把鸟笼放您这儿了...这是巧巧掉的羽毛,她攒了一盒子。铁盒打开,里面铺着软纸,放着几十根羽毛,红的、黄的、绿的,都压得平平整整。
我妈总说巧巧是老伴儿托来陪她的,女儿拿起鸟笼,指尖摸过磨亮的竹条,有次我接她去城里住,她非带着鸟笼,说巧巧认家。其实是她怕忘了老伴儿笑的样子——巧巧学他说话时,她总笑,笑完又偷偷抹眼泪。
正说着,鸟笼忽然响了声,敞着的笼门轻轻晃了晃,接着,那根彩色羽毛又飘起来,在笼口绕了圈,像在往外看。林夏和老太太女儿都愣了,就见笼里慢慢浮起层淡粉的光,像鹦鹉的羽毛色,软乎乎的。
那光绕着鸟笼转了两圈,又轻轻碰了碰铁盒里的羽毛,才悠悠往后院飘去。林夏跟着跑过去,老橘树的枝桠上,新结了个橘子,青黄相间,表皮上竟像落了层细闪,凑近了听,风过时,橘子挨着叶子响,竟有点像的轻鸣。
老太太女儿把鸟笼摘下来,说要带回家挂在窗边:让我妈看见,就当巧巧还在笼里跳。老太太站在旁边,没说话,只是看着那团光融进橘子里,嘴角慢慢牵起点笑,眼角的霜气好像都化了。
她们走的时候,阳光落在鸟笼上,竹条的影子投在地上,像个小小的圆。林夏站在门口,摸着屋檐下残留的暖意——有些陪伴藏在旧鸟笼的竹条里,藏在学舌解闷的细碎里,哪怕鸟走了,笼空了,那点暖也还在,化成光落进橘子里,轻得能让人想起,有个小生命曾陪着人,把空屋子过成了有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