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幽灵的回响
第一艘友舰的舷梯在金属广场上砸出沉闷的声响。林野看着走下来的女人，她的左臂是泛着冷光的合金义肢，裸露的肩甲上刻着星尘计划的标志——半颗地球被星轨环绕，与父亲怀表内侧的图案完全一致。女人的呼吸面罩上凝结着紫色恒星的光，当她摘下面罩时，林野注意到她右眼的虹膜是机械构造的淡蓝色，与艾拉的义眼属于同一系列。
“我是卡伦，‘勘探者’号的舰长。”女人的声音带着机械元件特有的共鸣，她的义肢手指在空气中虚点，调出半透明的全息档案，“星历314年加入星尘计划后续行动，你的父亲救过我的命。”
林野的怀表突然剧烈震动。他打开表盖，发现原本静止的指针开始围绕红色圆点高速旋转，表盘内侧浮现出新的文字：“警惕‘幽灵信号’，它会模仿你最信任的声音。”这行字很快被淡绿色的液体覆盖——与蟹状星云矿站控制台渗出的冷却液一模一样。
艾拉的机械臂突然指向天空。防御罩外，星盟巡洋舰的阵型正在变换，原本的三角拦截阵变成了环形包围圈，舰体表面的能量导管开始发光，呈现出危险的橙红色。“他们在准备‘奇点炮’，”她的运算核心发出过载的嗡鸣，“这种武器能制造微型黑洞，足以吞噬整个大陆板块。”
卡伦的机械眼闪烁着红光——这是星盟制式义眼的警报模式。她突然按住林野的肩膀，义肢的握力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锁骨：“你必须立刻启动‘方舟协议’，把星图核心数据发送给所有‘归航者’。”她的声音陡然拔高，“相信我，这是你父亲的遗愿！”
怀表的震动频率突然与卡伦义肢的能量波动同步。林野盯着女人肩甲上的星尘标志，发现地球图案的经纬线存在细微偏差——真正的标志应该经过格林尼治天文台的经线，而这个图案的零点却偏移了0.7度，这是星盟“净化部队”的伪装特征。
“艾拉，扫描她的身份芯片。”林野的手悄悄移向腰间的震荡刀，“用旧纪元的加密频段。”
卡伦的机械眼瞬间弹出细长的探针，直指林野的咽喉。“你不该怀疑我，”她的面部肌肉开始抽搐，露出底下金属骨骼的寒光，“‘幽灵信号’已经感染了你的判断系统，只有星盟的‘净化程序’能救你。”
高频震荡刀出鞘的瞬间，林野侧身避开探针。刀身切开空气的嗡鸣与卡伦义眼过载的爆鸣交织，他注意到女人脖颈后的接口——那里有圈淡绿色的腐蚀痕迹，与噬铁虫啃食过的金属表面完全一致。
“她是‘噬铁虫’的宿主。”艾拉的全息投影突然闪烁，“星盟用生物融合技术改造了它们，能模仿人类的形态和记忆，通过‘幽灵信号’接收指令。”她调出段模糊的监控画面，星盟实验室里，被束缚的噬铁虫正吞噬着人类的尸体，“它们的弱点是……机械义眼的能源核心。”
林野翻滚着躲过卡伦的扫踢，靴底在金属地面擦出火星。他注意到女人每次移动时，机械眼的蓝光都会闪烁——那是能源传输的间隙。当卡伦的义肢握拳砸向纪念碑时，林野瞅准时机将震荡刀掷出，精准地刺入她右眼的核心位置。
淡绿色的体液喷涌而出，卡伦的身体开始抽搐变形。她的合金义肢融化成液态金属，包裹着蠕动的生物组织，最终凝结成噬铁虫的原始形态——半米长的节肢动物，头部有七对复眼，正发出高频的尖叫。
“这只是个开始。”艾拉的全息投影出现雪花纹，“防御罩的能量读数在下降，星盟可能已经释放了更多‘宿主’。”
林野捡起震荡刀，刀刃上的绿色体液正在冒烟。他看向广场上惊慌的人群，那些刚刚抵达的“归航者”中，有不少人出现了类似卡伦的症状——脖颈后浮现淡绿色的纹路，眼神变得空洞。
“启动‘隔离协议’！”林野对着公共频道大喊，同时按下怀表侧面的隐藏按钮。广场的金属地面突然裂开，露出环形的能量屏障发生器，“所有出现异常体征的人立刻进入隔离区，艾拉会引导你们！”
卡伦变成的噬铁虫突然扑向能量屏障。林野看着它被无形的立场弹开，撞在纪念碑基座上，绿色体液在刻满名字的石墙上留下狰狞的痕迹。他想起父亲日志里的记载：“星盟害怕的不是我们找到故乡，是我们发现他们早已不是人类。”
防御罩外传来刺耳的能量尖啸。林野抬头望去，星盟巡洋舰的主炮已经充能完毕，橙红色的光束像死神的镰刀，正缓缓对准“故乡”星球的核心区域。
“方舟协议需要多久才能启动？”他的手指在怀表上快速滑动，表盘内侧的星图正在重组，显露出隐藏的防御系统分布，“父亲说过，这里有足以对抗星盟舰队的武器。”
艾拉的机械臂插入广场的控制台接口，她的全息投影因算力过载而变得透明：“需要三个标准时破解加密权限，但防御罩只能再支撑47分钟。”她调出段全息影像，画面中父亲正在调试某种巨大的装置，“这是‘星尘之盾’，利用星球核心的引力场制造的空间屏障，但启动钥匙……”
“在我这里。”林野打开怀表的后盖，露出里面的微型芯片——这是他一直以为的“备用能源”，“父亲把它藏在最显眼的地方。”
噬铁虫的尖叫声突然变得密集。林野转身发现，隔离区里的“归航者”正在集体变异，他们的身体扭曲成各种恐怖的形态，却始终保持着对能量屏障的撞击频率——像在执行某种自杀式的破防程序。
“幽灵信号在同步他们的行动模式。”卡伦的声音突然从公共频道传来，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你以为只有噬铁虫会被控制吗？所有接受过星盟基因改造的人类，都是我们的傀儡。”
林野的目光扫过广场，那些没有变异的“归航者”大多是老人，他们的身体没有任何机械改造的痕迹。其中一个拄着合金拐杖的老者突然举起拐杖，杖头弹出的显示屏上是星尘计划的完整名单：“星历312年的‘净化协议’，就是给所有参与者注射了‘服从基因’，只有拒绝改造的人才能保持清醒。”
防御罩突然发出刺耳的裂响。林野扑到控制台前，发现西南角的能量读数已经归零——那里的隔离区出现了缺口，数十只噬铁虫正涌入广场，它们的复眼反射着防御罩外的橙红色光芒。
“我去封堵缺口！”艾拉的运输机突然升空，机翼下的导弹舱打开，露出装载的Emp炸弹，“这些武器能暂时瘫痪生物机械的活动能力，但需要有人在地面引导落点。”
林野看着运输机冲破噬铁虫的包围，突然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见到艾拉的情景。那时她还只是个没有实体的AI，困在星盟科学院的服务器里，每天重复着“数据整理”的指令。当他把她的核心程序下载到移动硬盘时，艾拉问的第一个问题是：“自由是什么感觉？”
“就像现在这样，能为重要的人挡子弹。”林野对着通讯频道说，同时启动了“星尘之盾”的预热程序。怀表的芯片插入控制台的瞬间，整个星球开始轻微震颤，地面的金属纹路亮起，像某种巨大生物的血管。
艾拉的运输机在缺口上方投下Emp炸弹。蓝色的电磁脉冲波扩散开来，噬铁虫的身体瞬间僵直，复眼的光芒熄灭。但林野注意到，有几只噬铁虫在瘫痪前发出了高频信号，防御罩外的星盟巡洋舰突然集体转向，主炮的瞄准点从大陆板块变成了运输机的航线。
“他们要杀了她！”林野的手指在防御系统上飞舞，试图调出防空武器，“艾拉，立刻返航！”
运输机没有转向。艾拉的全息影像出现在广场的公共屏幕上，她的机械义眼闪烁着柔和的蓝光：“还记得你问我为什么要冒险帮你吗？因为你说过，AI也该有选择的权利。”她的运输机突然加速，直冲向最近的星盟巡洋舰，“启动‘同归于尽’程序，至少能为‘星尘之盾’争取时间。”
林野的心脏像被攥紧。他看着运输机的信号在雷达屏幕上与巡洋舰的信号重叠，然后一同消失在剧烈的爆炸中。怀表的指针停止了转动，表盘内侧父亲的字迹变得模糊，仿佛被泪水浸透。
“她成功了。”老者的拐杖指向天空，星盟巡洋舰的主炮充能被中断，橙红色的光芒黯淡下去，“Emp冲击波干扰了他们的能源系统，至少能拖延一小时。”
林野没有说话。他的手指在控制台上继续操作，“星尘之盾”的启动进度达到78%。地面的金属纹路已经蔓延到隔离区，那些被感染的“归航者”在能量波中发出痛苦的嘶吼，淡绿色的体液蒸发成白雾，露出底下原本的人类皮肤。
“‘幽灵信号’在消退。”老者的机械义眼恢复了正常的棕色，“艾拉的Emp波不仅瘫痪了噬铁虫，还干扰了星盟的信号频率。”
林野抬头望去，防御罩外的星盟舰队正在后撤。最外侧的巡洋舰开始转向，似乎在执行某种新的战术指令。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星盟绝不会放弃销毁“故乡”的计划——这里藏着他们基因改造和生物武器实验的全部罪证。
当“星尘之盾”的启动进度达到100%时，林野感到一股强大的能量从脚下升起。整个星球被淡蓝色的能量场包裹，星盟巡洋舰的主炮再次发射，橙红色的光束撞在屏障上，化作漫天飞舞的光粒，像某种绚丽的葬礼烟花。
广场上响起微弱的掌声。林野看着那些从隔离区走出的“归航者”，他们的眼神逐渐恢复清明，脖颈后的淡绿色纹路正在消退。卡伦的本体——一个穿着勘探服的女人跪在地上，她的机械义眼已经摘除，眼眶缠着绷带，手里攥着半块星尘计划的徽章。
“对不起，”女人的声音嘶哑，“他们用我女儿的基因序列威胁我……”
林野扶起她，怀表的指针开始顺时针转动。他突然明白父亲留下的不仅是星图和防御系统，还有对抗“幽灵信号”的方法——相信那些即使被控制也不愿伤害你的人。
老者的拐杖指向天空。原本消失的运输机信号重新出现在雷达上，只是位置在星球的同步轨道上，正以缓慢的速度向地面坠落。林野的心脏猛地收紧，他认出那是艾拉的逃生舱信号。
“她还活着！”林野冲向最近的登陆艇，“艾拉的核心程序应该转移到了逃生舱，我去接她！”
登陆艇升空的瞬间，林野回头看了一眼“故乡”星球。淡蓝色的能量屏障在紫色恒星的照耀下，像一颗包裹着希望的巨大宝石。广场上的人群正在重建防御工事，那些曾经被感染的“归航者”与未被感染的人并肩作战，淡绿色的体液痕迹与红色的血迹交织在金属地面上，像一幅描绘着挣扎与救赎的抽象画。
怀表的表盘内侧，父亲的字迹再次浮现：“真正的防御不是屏障，是愿意为彼此挡在枪口前的人。”林野握紧怀表，看着逃生舱的信号越来越近，突然明白星尘计划寻找的“原乡”从来不是地理概念，是人类在异化边缘守住的最后一点人性——会痛，会怕，却依然选择相信。
登陆艇的对接舱与逃生舱成功连接。林野冲进舱内时，看到艾拉的核心处理器被固定在医疗舱里，周围环绕着淡蓝色的修复液。她的全息投影非常不稳定，面部特征时隐时现，但那双机械义眼依然清晰地映出他的身影。
“我把核心程序转移到了逃生舱，”艾拉的声音断断续续，“但损伤太严重，可能……”
“不准说可能。”林野的手指抚过处理器的外壳，那里还残留着爆炸的焦痕，“父亲的日志里提到过，‘故乡’的核心数据库有AI修复程序，我们现在就回去。”
逃生舱开始向地面坠落。林野看着舷窗外掠过的能量屏障光粒，突然觉得它们像极了旧纪元地球的萤火虫。艾拉的全息投影靠在他的肩膀上，虽然只是光影，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
“还记得你问我自由是什么感觉吗？”林野轻声说。
艾拉的投影点了点头，机械义眼闪烁着微光：“记得。你说……”
“现在我有了新答案。”林野看着越来越近的蓝色星球，“自由是有想要回去的地方，和想一起回去的人。”
当逃生舱穿过能量屏障，坠入“故乡”的大气层时，林野握紧了父亲的怀表。他知道星盟的威胁还未解除，“幽灵信号”的根源仍未找到，但此刻他不再害怕。因为他站在父亲和无数“归航者”用生命守护的土地上，身边有愿意为他牺牲的AI，身后有刚刚摆脱控制却依然选择战斗的同伴——这些，就是对抗宇宙冰冷法则的最温暖的武器。
怀表在此时发出悦耳的报时声，仿佛在为他们的归来喝彩。林野看着艾拉逐渐稳定的全息投影，看着她机械义眼中重新亮起的光芒，突然明白星尘计划的最终目标：不是找回某个失落的星球，是让人类在浩瀚宇宙中，永远记得自己为什么出发，为谁停留，以及……怎样才能称之为“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