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汽水与电影票
陈阳的冰镇汽水摊在镇上渐渐有了名气。他用攒下的钱买了台二手冰柜,摆在租来的小棚子里,玻璃柜里码着五颜六色的玻璃瓶,橘子味的橙黄,柠檬味的浅绿,酸梅味的暗红,远远望去像排彩色的宝石。
“陈阳,今天进的柠檬酸好像不够了。”林晚秋正往瓶盖上贴商标,手指被胶水粘得亮晶晶的。她现在每天放学就来帮忙,两条麻花辫改成了马尾,额前的碎发用红发卡别着,比初见时利落了许多。
陈阳正在调新口味的糖浆,闻言抬头看了眼墙角的麻袋:“下午我去县城进货,顺便看看有没有樱桃味的香精。”他搅了搅锅里的糖水,“昨天有个顾客说,想喝带果粒的。”
林晚秋眼睛亮了亮:“那咱们可以加山楂粒啊,后山就有野山楂,酸甜的正好。”
“还是你聪明。”陈阳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尖,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自从上次看完《庐山恋》,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变了,说话时会不自觉地靠近,递东西时手指总要多碰一会儿,连空气里都飘着甜丝丝的味。
林晚秋的脸腾地红了,低下头假装整理瓶子,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她想起电影里男女主角在庐山瀑布前拥抱的画面,心跳就像揣了只小兔子,咚咚咚地撞着胸口。
下午去县城进货,陈阳特意绕到百货大楼。玻璃柜台里摆着台燕舞牌录音机,正放着邓丽君的歌:“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他站在柜台前看了半天,售货员笑着问:“小伙子,买给对象的?这台是新款,带自动翻面的。”
陈阳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咬咬牙:“多少钱?”
“一百八十八。”
这个数把他吓了一跳,他现在所有家当加起来也就两百出头。他讪讪地笑了笑:“我再看看。”
走出百货大楼,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想给晚秋买点像样的东西,可现在的家底,连台录音机都买不起。前世随手就能买的礼物,在这个年代却成了奢望。
路过电影院时,海报栏里贴着新电影的海报,《妈妈再爱我一次》,画着个哭红眼睛的小男孩。陈阳忽然想起,原主的母亲在他三岁时就走了,陈建国又当爹又当妈,拉扯他长大不容易。
进完货往回赶时,夕阳正把天空染成橘红色。陈阳骑着二八大杠,后座绑着沉甸甸的麻袋,心里却盘算着另一件事。他路过供销社,进去买了两包麦乳精,又给陈建国挑了条烟。
回到镇上时,林晚秋正站在棚子门口张望,见他回来,脸上的焦急立刻变成了笑容:“你可回来了,刚才有顾客来买果粒汽水,我说明天才有,他说要预定十瓶呢。”
陈阳把麻袋卸下来,从车筐里拿出个油纸包:“给你买的。”
打开一看,是块花布,水绿色的底,上面印着细碎的白蔷薇。林晚秋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你买这个干啥,多贵啊...”
“不贵,”陈阳挠挠头,“上次看你棉袄袖口磨破了,想让你做件新的。”他其实花了十五块,是这半个月的利润,但看着她惊喜的样子,觉得值了。
林晚秋把花布抱在怀里,指尖轻轻抚过上面的花纹,声音有点哽咽:“我长这么大,还没人给我买过花布呢。”她娘总说,女孩子家不用穿太好,能遮体就行。
陈阳看着她红红的眼眶,心里软得像化了的糖浆。他伸手想帮她擦眼泪,又觉得不妥,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傻丫头,哭啥,”他转移话题,“明天咱们去摘山楂,多摘点,做成果酱,既能加在汽水里,还能抹在馒头上吃。”
林晚秋吸了吸鼻子,破涕为笑:“嗯,我知道哪片山楂树结的果子甜。”她把花布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随身的布包里,“我今晚就给我娘说,让她帮我裁衣裳。”
第二天一早,两人就背着竹筐往后山去。初夏的山林绿得发亮,野山楂树长在向阳的坡上,枝头挂满了青红色的小果子,像串迷你的灯笼。
“小心点,这坡有点陡。”陈阳走在前面,伸手把林晚秋拉上来。她的手软软的,掌心有点薄茧,是做家务磨出来的。
林晚秋踩着他的脚印往上爬,马尾辫扫过他的手背,痒得他心里发颤。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鼻尖上的汗珠亮晶晶的,像沾了晨露。
“你看,那棵树上的果子红透了!”林晚秋指着不远处的一棵山楂树,兴奋地跑过去。她踮起脚尖够枝头的果子,红发卡从头发里滑出来,落在草地上。
陈阳捡起来,发卡上镶着颗小小的塑料钻,在阳光下闪了闪。他忽然想起原主落水那天,就是为了捡这只发卡。原来从很早以前,原主的心里就装着这个姑娘了。
“给你。”他把发卡递过去,林晚秋接过来别在头上,脸颊红扑扑的,没说话,只是低头摘山楂,手指却没刚才那么灵活了。
两人默默摘了半晌,竹筐渐渐满了。坐在树荫下休息时,陈阳拿出带来的馒头,就着林晚秋做的咸菜吃起来。山风吹过,带着草木的清香,远处传来几声鸟叫,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暖。
“陈阳,”林晚秋忽然开口,声音轻轻的,“我娘说,让我初中毕业就去县里的纺织厂上班。”
陈阳咬馒头的动作顿了顿:“你不想去?”
“我想考高中,”林晚秋低下头,手指抠着竹筐的缝隙,“我想跟你一样,做点自己想做的事。可是我娘说,女孩子家读那么多书没用,早点挣钱才是正经。”
陈阳看着她红红的眼睛,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知道这个年代,很多农村女孩都这样,早早辍学嫁人,一辈子围着灶台转。可他不想让林晚秋这样,她聪明又能干,眼里有光,不该被困在这山沟里。
“别听你娘的,”他放下馒头,认真地看着她,“你成绩那么好,肯定能考上高中,将来还能考大学。钱的事你不用担心,咱们的汽水摊现在挣钱了,我供你读书。”
林晚秋猛地抬起头,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真的?”
“真的,”陈阳重重点头,“等你考上大学,咱们就把汽水摊开到县城去,开成最大的饮料店。”他想象着未来的样子,林晚秋坐在教室里读书,他在店后面研究新口味,晚上一起回家,路上说说笑笑,心里就甜滋滋的。
林晚秋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山楂果上,晕开小小的湿痕。她不是没想过读书,只是家里的情况不允许,娘的身体不好,弟弟还要上学,她总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谢谢你,陈阳。”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哭腔,却笑得比阳光还灿烂。
陈阳伸手帮她擦眼泪,指尖触到她温热的脸颊,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他忽然明白,穿越到这个年代,或许不只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更是为了守护眼前这个姑娘的笑容。
下山时,两人的竹筐都装满了山楂。陈阳坚持要替林晚秋背,她拗不过,只好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宽厚的背影,听着他哼着不成调的歌,林晚秋的心里像揣了块糖,甜得快要化了。
回到镇上的棚子,两人立刻忙活起来。把山楂洗干净,去核,放进锅里煮,加糖熬成稠稠的果酱。玻璃瓶消了毒,先倒一层果酱,再灌满调好的汽水,盖上盖子,晃一晃,瓶里就浮起漂亮的果肉。
“真好看。”林晚秋举着瓶子对着光看,脸上满是成就感。
陈阳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忽然觉得,这带果粒的汽水,比任何饮料都好喝。因为里面加了最珍贵的料,是两个人一起摘的山楂,一起熬的果酱,还有藏在心里,说不出口的喜欢。
傍晚收摊时,陈阳把今天赚的钱分成两份,一份递给林晚秋:“这是你的工钱。”
林晚秋不肯要:“我就是来帮忙的,不要钱。”
“拿着,”陈阳硬塞进她手里,“这是你应得的。等攒够了,就当你的学费。”
林晚秋捏着手里的钱,指尖微微发抖。夕阳的光落在她脸上,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她抬起头,正好对上陈阳的目光,他的眼睛亮闪闪的,像装着整片星空。
“陈阳,”她鼓起勇气,声音轻轻的,“下周六县城有电影,演《红高粱》,你...你还去吗?”
陈阳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看着她眼里的期待,用力点头:“去!”
晚霞染红了半边天,小棚子里的玻璃瓶反射着彩色的光。林晚秋攥着那张还没买的电影票的钱,心里像揣了只欢腾的小鹿。她知道,有些东西,正在悄悄改变,就像这汽水摊从无到有,就像她心里的种子,正在悄悄发芽。
而陈阳,看着林晚秋蹦蹦跳跳离开的背影,摸了摸口袋里刚买的发卡。那是他在县城特意挑的,比林晚秋现在戴的这个好看,上面镶着水钻,在灯光下会闪闪发亮。他想,等她考上高中那天,就送给她。
晚风带着汽水的甜香,吹过镇上的街道。陈阳望着远处渐渐亮起的路灯,忽然觉得,这个陌生的年代,因为有了身边的这个人,变得无比温暖和值得期待。他的冰镇汽水,不仅冰爽了这个夏天,更冰爽了他穿越而来的,原本迷茫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