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泉眼的时间胶囊
月鳞在源头泉眼的石壁上磨蹭时，阿禾发现泉眼的漩涡里浮起些银白的泡沫。
泡沫破裂后，竟在水面留下淡淡的纹路，像谁用树枝写的密码。女孩蹲下来细看，纹路在阳光下渐渐重组，形成三亿年前化石的轮廓——连那道弯曲的断肢痕迹都分毫不差。爷爷说这是“泉眼在吐记忆”，《溪谱》里记载：源头的泉水能储存时间，月鳞的祖先会把重要的信息藏在水底的石缝里，像人类埋时间胶囊。
“民国那年大旱，泉眼快见底时，”老人用烟杆点着石壁的凹痕，“我爹看见水底沉着块玉，上面的纹路和现在月鳞的胎记一样，后来玉随泉水涨起来就不见了。”他往泉眼里丢了粒去年的稻种，月鳞的尾鳍立刻把种子按进石缝，银白的泡沫随之泛起，像在给种子盖印章。
阿木带着潜水设备钻进泉眼深处，在石缝里找到个奇特的空腔。腔壁上布满了螺旋状的刻痕，是月鳞用吻端和尾鳍长期打磨的结果，最深处沉着些银白的颗粒——是历代月鳞脱落的记忆晶体。“是天然的档案室。”他用特制的工具取出颗粒，在显微镜下观察，发现里面封存着不同时期的溪水样本：有民国年间的干旱期水样，有70年代的洪水期水样，甚至还有带着冰川痕迹的远古水分子。
“比博物馆的标本瓶先进多了。”阿禾看着样本在阳光下折射出的彩虹，“泉水的压力能完美保存水分子的结构，三亿年前的水，现在还能看出当时的温度和矿物质含量。”她突然注意到空腔的石壁上，刻着些细小的划痕，与月鳞的牙齿形状完全吻合，“是月鳞的‘归档标记’，每道划痕都对应着一次重要的环境变化。”
暗河的溶洞与泉眼通过地下河相连。月鳞的时间胶囊里，有部分样本来自暗河的温泉，里面含有能抗高温的微生物；还有些来自老潭的淤泥，封存着石耳的孢子。阿木用这些样本重建了青岩溪的微生物演化史，发现每次环境剧变后，都会出现新的微生物品种，而月鳞总能提前将它们纳入时间胶囊。
“是生态的诺亚方舟。”他在演化树图谱上画了个中心节点，标注为“泉眼”，“月鳞知道哪些生命最重要，会优先保存它们的种子，这种智慧比人类的基因库早了亿万年。”
村民们在清理泉眼的淤泥时，挖出了个陶制的小罐。罐口用蜡密封，里面装着些干燥的植物种子和一片蝾螈的鳞片，罐底的铭文写着：“光绪二十七年，大旱，留此待后生”。经泉眼的时间胶囊比对，种子的基因与现在的螺旋纹野草完全相同，鳞片的银纹则出现在月鳞的第十五圈年轮里。“是先民的备份计划。”阿木抚摸着罐身的手印，“他们学着月鳞的样子，把希望藏在泉眼里，这一藏就是一百多年。”
月鳞在暖冬里做了件奇怪的事。它频繁地往返于泉眼和暗河之间，每次都用嘴衔着些东西放进时间胶囊：有幼螈的蜕皮，有抗冻的苔藓孢子，甚至还有块被塑料污染的溪水样本。阿禾看着这些“不吉利”的样本，突然明白月鳞在记录危机，像给未来的自己留份“灾难手册”。
“是给后代的警告。”爷爷把这一幕写进《溪谱》，旁边画了个打开的陶罐，“知道危险在哪里，才能提前准备，月鳞比咱们懂这个道理。”他提议村民也往泉眼里放个现代的时间胶囊，里面装着现在的溪水样本、月鳞的照片和孩子们的绘画，“让百年后的人知道，咱们也在守护这份传承。”
老木匠用泉眼的阴沉木做了个时间胶囊。木罐的内壁刻着月鳞的银纹，罐口设计成泉眼漩涡的形状，只有用特定频率的水流冲击才能打开。村民们在罐里放了三样东西：片月鳞的最新蜕皮、包现在的水稻种子、张青岩溪的卫星地图。阿木把木罐放进泉眼的空腔时，月鳞突然用尾鳍拍了拍罐身，像在盖章确认。
“是时空的契约。”老木匠看着木罐沉入水底，“咱们和月鳞，和百年后的人，都在这契约上签了字，谁也不能毁约。”
研究水文的教授来到青岩溪，用同位素测年法分析泉眼的水样，发现时间胶囊里的水分子真的能保存时间信息。最古老的样本里，含有三亿年前的地质活动痕迹，与化石的形成时间完全吻合；而最新的样本，则记录着人类活动的影响：微量的塑料微粒，略高的氮含量，还有因为保护措施而逐渐恢复的生态指标。
“是活的环境账本。”教授指着检测报告上的曲线，“月鳞的时间胶囊，比任何监测站都完整地记录着人类与自然的互动，每笔账都清清楚楚，赖不掉的。”
月鳞在一次地震前，把时间胶囊里的样本全部转移到了更深的地下河。阿木跟着银痕路标找到新的储存点时，发现所有样本都被整齐地排列在石笋的凹槽里，最上面放着片三亿年前的化石，像在守护这些跨越时空的记忆。“是应急转移。”他看着月鳞用身体挡住可能掉落的岩石，“它知道这些样本比自己的安全更重要，这是刻在基因里的使命感。”
村里的孩子们，在老师的带领下，做了个“儿童时间胶囊”。用竹筒装着自己的心愿卡：“希望月鳞的后代还能看到清澈的溪水”“想知道一百年后的蝾螈长什么样”“我们会好好保护青岩溪的”。阿禾帮他们把竹筒放进泉眼的浅水区，说这样不用等百年，几年后就能挖出来看看自己的承诺有没有兑现。
“是成长的约定。”爷爷看着孩子们认真的样子，“让他们从小就知道，有些承诺是要守一辈子的，甚至要传给下一代。”
《溪谱》的最后一页，贴着张泉眼时间胶囊的示意图。从三亿年前的化石开始，到先民的陶罐，到现在的木罐，再到孩子们的竹筒，用泉水的线条连接起来，像条穿越时空的银链。爷爷在旁边写道：“泉为镜，鉴古今；水为信，传未来。”
“时间胶囊不是为了怀旧，是为了警醒。”老人放下毛笔，看着窗外泉眼泛起的泡沫，“知道过去犯了什么错，现在该怎么改，未来才不会重蹈覆辙。”
月鳞的时间胶囊还在不断更新，泉眼的漩涡依旧在吞吐着记忆，每滴泉水里，都藏着青岩溪的过去与未来。阿木知道，只要泉眼不枯，这份记录就不会断，人类与自然的对话，就有迹可循，有据可查。
而那些时间胶囊里的秘密，不过是生命写给未来的信，用最清澈的墨水，在最坚固的纸上，写下最朴素的愿望：
愿溪水永远清澈，
愿月鳞永远游动，
愿我们的后代，
还能看到和我们一样的星空，
还能读懂，
这些来自过去的叮咛。
阿禾把孩子们的心愿卡扫描进电脑，和月鳞的时间胶囊数据存在一起，设置了百年后的自动发送邮件。她相信，那时的人们打开邮件，会看到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青岩溪，而月鳞的银纹，会像个永恒的逗号，提醒他们：故事还在继续，守护不能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