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车厢里死一样的寂静，只有潘子粗重的呼吸声，像一个破旧的风箱。
那句“轮到你了，潘子”，如同一个冰冷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神经上。
他手里的手机“啪嗒”一声掉在车内地板上，屏幕摔得粉碎，像是他此刻的心情。
“哥……”潘子的声音发颤，嘴唇哆嗦着，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此刻脸上竟是孩童般的恐惧，“他……他知道我……他要搞我……”
严景行没有说话，只是弯腰捡起那部报废的手机，拔出了SIm卡，掰成两半，连同手机一起，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换个号码。”他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吩咐一件日常琐事。
“换号码？哥！这不是换号码的事！”潘子几乎要跳起来，他猛地拉开车门，探头出去，紧张地环顾四周，仿佛每一个路过的行人，每一辆驶过的汽车里，都藏着一双冰冷的眼睛，“他们知道我是谁！他们会找到我！找到我家人！”
恐惧，是比病毒更可怕的传染病。GhoSt这一手，比直接派人来灭口要高明百倍。他没有动一根指头，就几乎摧毁了潘子的心理防线。他要让严景行看到，他最信任的左膀右臂，不过是一个一吓就倒的普通人。
严景行看着几乎要崩溃的潘子，眼神里没有半分不耐，他只是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潘子的肩膀。
“怕，就对了。”
潘子猛地回头，不解地看着他。
“怕，证明你在乎。而他们要的，就是利用你的在乎，来扰乱我的节奏。”严景行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像钢钉一样钉进潘子的心里，“他们以为，把你变成我的弱点，我就输了。但他们算错了一件事。”
“什么事？”
“你不是我的弱-点。”严景行看着潘子的眼睛，“你是我的兄弟。谁动我的兄弟，我就敲碎他的骨头。”
这番话没有热血沸腾的豪言壮语，却让潘子那颗狂跳不止的心，慢慢安定了下来。他重新坐回车里，关上车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哥，我……我没事了。”潘子深吸一口气，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里的慌乱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狠厉，“妈的，大不了跟他们拼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严景行嘴角扯出一抹极淡的弧度：“用不着十八年，我们现在就跟他们拼。”
他知道，恐吓只是第一步。GhoSt这种级别的对手，从不出空拳，威胁之后，必然跟着雷霆一击。他要做的，就是在对方出招之前，找到他的破绽。
接下来的两天，风平浪静。
陈默的丑闻像一场金融圈的超级地震，余波不断。海通证券紧急发布声明，宣布与其解除一切职务关系，并配合监管机构调查。赵家关联的几只股票，也因为舆论压力和监管问询，暂时收敛了许多。
但这风平浪静，却让潘子更加坐立不安。他像一只惊弓之鸟，走路都贴着墙根，外卖不敢点，快递不敢收，连喝口水都要先让严景行看一眼。
“哥，你说他们会怎么搞我？”潘子神经兮兮地检查着车底盘，“仙人跳？还是找人打我闷棍？或者直接把我绑了沉黄浦江？”
严景行正在电脑前飞速地查阅着什么，头也不抬：“格局小了。对于他们来说，肉体消灭是最低级的手段。最高级的，是让你活着，但生不如死。”
正在这时，潘子的新手机响了。
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浑身一激灵，看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别接。”严景行说。
潘子依言挂断。但很快，电话又响了起来，换了一个号码。挂断，再响，再换。对方像一个不知疲倦的幽灵，执拗地拨打着。
潘子干脆开了静音，但屏幕一次次亮起，像一道道催命符。
“哥，他到底想干嘛？”潘子快疯了。
“他在宣示他的无所不能。”严景行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工作，他转过头，“他在告诉你，无论你换多少号码，躲到哪里，他都能找到你。”
就在这时，潘子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
发信人，是他最好的发小，李哲。
短信内容很简单：“兄弟，在吗？江湖救急！”
潘子心里咯噔一下，李哲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几年前拿了家里的拆迁款，一头扎进无人机领域创业，开了家公司叫“天穹科技”，搞得有声有色，是他们那帮朋友里最有出息的一个。他平时从不轻易求人。
潘子立刻回拨了过去。
电话刚接通，就传来李哲颓丧无比的声音：“潘子，我……我可能要完蛋了。”
“怎么了？慢慢说！”
“还记得我三年前拿的那笔A轮融资吗？签了个对赌协议……”李哲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悔恨，“协议要求我们公司连续三年，每年净利润增长不低于50%。今年是最后一年，还差……还差八百万的缺口。办不到了，死活都办不到了。”
潘子心里一沉：“办不到会怎么样？”
“按照协议，如果业绩不达标，投资方有权要求我用一块钱的价格，把手里60%的股权，全部转让给他们。潘子……那是我爹妈拿命换来的公司啊！我就要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它被人抢走！”电话那头，李哲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对赌协议，VAm（Valuation Adjustment mechanism），这个在资本圈里再常见不过的名词，此刻像一条冰冷的绞索，死死地勒住了李哲的脖子。
当初，为了拿到救命的融资，为了那个被投资人吹得天花乱坠的“高估值”，他赌上了自己的全部身家。赢了，一步登天；输了，一无所有。
“是哪家投资公司？”潘子追问。
“叫‘远航资本’，一家深圳的公司，当时觉得他们给的条件最好，估值最高……”
“远航资本……”严景行在旁边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几乎在李哲说出名字的瞬间，严景行的记忆宫殿中，一张尘封的、关于赵家资本版图的网络被瞬间点亮。
恒泰基金、远山健康投资……以及，远航资本。
它们就像是九头蛇不同的头颅，盘根错节，共同服务于一个意志。
严景行瞬间全明白了。
这才是GhoSt真正的攻击！
他没有对潘子动手，而是选择了他身边最亲近、最在乎的人。他用一个精心设计了三年的资本陷阱，在最关键的时刻引爆，就是要让潘子亲眼看着自己的兄弟被赵家的资本绞索活活勒死，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这是一种诛心之术。
他要让潘子陷入巨大的内疚和自责，让他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兄弟。他要用这种方式，从内部，瓦解严景行的团队。
“哥……”潘子挂了电话，脸色比刚才被威胁时还要难看，他看着严景行，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恳求，“我兄弟他……是被我害了。那家远航资本，是不是……”
“是赵家的。”严景行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潘子一拳狠狠地砸在操作台上，手背上瞬间鲜血淋漓。
“王八蛋！畜生！”他双眼通红，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他们冲我来！凭什么搞我兄弟！我他妈现在就去找他们拼命！”
“然后呢？”严景行冷静地看着他，“你去拼命，你兄弟的公司就能保住？还是你觉得，你这条命，比他整个公司的股权更值钱？”
潘子愣住了，满腔的怒火被这句话浇得一滞。
“这不是巧合，这是布局。”严景行站起身，“他们故意让你知道，你兄弟的困境，就是他们一手造成的。他们就是要看你痛苦，看你愤怒，看你失去理智。”
“那我该怎么办？哥，我求求你，你救救他！只要能保住他的公司，让我做什么都行！”潘子抓住严景行的胳膊，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低声下气地求人。
严景行看着他，缓缓地将他的手拿开。
“我刚才说了，谁动我的兄弟，我就敲碎他的骨头。”
他走到窗边，看着远处城市的轮廓线。
“他们设下绞索，以为猎物已经入套。但他们忘了，有时候，绞索也能变成猎人手里的套马杆。”
严景行的眼中，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冰冷到极致的算计。
“他们想用你兄弟的公司，来当攻击我们的武器。那我们就把这颗子弹，塞回他们的枪膛里。”
他转过身，对潘子说：“联系你兄弟，告诉他，别慌，也别签任何字。”
“我们去会会那家‘远航资本’。”
ps：当资本的绞索勒向最亲近的人，严景行将如何把这个死局变成反击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