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混乱中，罗兰踹开了翎的房门，木屑飞溅。
快跟我走！血猎指挥官脸上沾着烟灰，制服撕裂了几处，但眼神异常坚定，城堡守不住了，我带你到安全的地方去。
他的声音刻意压得很低，仿佛生怕被什么人听见，右手始终按在腰间的武器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翎抱着小熊玩偶缩在墙角，脸色苍白如纸。
窗外传来的厮杀声和狼嚎让她浑身发抖，但看到熟悉的面孔还是稍微安心了些。她的小熊玩偶少了一只纽扣眼睛——
那是上周和艾尔在花园玩耍时不小心扯掉的，艾尔答应过要给她缝一个新的。
可是艾尔大人说...翎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紧紧揪住玩偶残缺的眼眶。
艾尔正在前线抵抗，他让我来保护你。罗兰流畅地说出早已准备好的谎言。
他露出练习过无数次的、最温和可靠的笑容，声音平稳得连自己都惊讶，“跟我来，我们去安全的地方。”
他的目光不经意扫过窗外，那里正升起东部特有的红色信号弹——维拉夫人已经在催促了。
这是真话，也是谎言。
他确实要带翎去“安全的地方”——但那安全，将与夜影城再无关系。
这个认知让他的胃部一阵抽搐，但脸上依然保持着完美的镇定。
一枚火球轰击在窗外，震得整个房间都在摇晃。
翎尖叫着扑进罗兰怀里，这个本能的动作让血猎指挥官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他能感觉到少女瘦小的身躯在剧烈颤抖，就像他三十二年前曾还活着的女儿。
二十三年的相处，他是真心疼爱这个看着他长出第一根白发的人类女孩。
记得她第一次学会写自己名字时的雀跃，记得她发烧时抓着他的手喊罗兰叔叔，记得她偷偷把厨房的蜂蜜饼干塞进他的口袋里......
罗兰的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下来，轻轻拍着翎的后背，我答应过艾尔要保护你。
这个承诺如同最后的筹码，打消了翎最后的犹豫。
她抓紧罗兰的手，跟着他潜入城堡错综复杂的密道——这些密道本该只有夜影家族核心成员知晓，但罗兰显然了如指掌。
密道内弥漫着尘土和血腥味。
远处传来墙体倒塌的轰响，伴随着狼人兴奋的嚎叫。
翎紧紧抓着罗兰的手，像抓住救命稻草。
黑暗中，她能感觉到罗兰掌心的老茧——那是长期握剑留下的痕迹，也是二十三年忠诚的证明。
我们真的能逃出去吗？少女的声音带着哭腔。
相信我。罗兰握紧她的手，另一只手按在腰间的匕首上——不是血猎惯用的银质武器，而是一把东部风格的淬毒短刃。
刀柄上还刻着赤棘家族的蛇形纹章，在黑暗中泛着微光。
他们在一个岔路口停下。
左边通向城堡后山，右边则靠近主战场。
罗兰假装观察方向，实则是在等待某个信号。墙壁上的火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扭曲得像另一个陌生的人。
罗兰先生？翎不安地拽了拽他的衣角。
就在此时，右侧通道传来脚步声。
沉重的、带着粘稠液体拖沓声的脚步，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心脏上。
罗兰猛地将翎护在身后，短刃出鞘的声音在狭窄空间内格外刺耳。
他能感觉到翎抓着他衣角的手瞬间收紧，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皮肉。
一个身影从黑暗中浮现。
艾尔·夜刃站在通道尽头，像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
他的黑色制服被撕裂多处，银链沾满了暗红色的血迹，在昏暗的光线下像是某种怪异的装饰品。
左手不自然地垂着，显然是脱臼了；右手的剑却握得极稳，剑锋还在滴落温热的液体。
最可怕的是他的脸——左侧眉骨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糊住了半边脸颊，但那双蓝眼睛依然亮得骇人。
艾尔大人！翎惊喜地想要冲过去，却被罗兰紧紧拉住。这个动作太过用力，让少女疼得轻呼一声。
艾尔的目光扫过两人，在看到他们都完好无损时，明显松了一口气。
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放松，甚至试图挤出一个安抚的微笑——这个尝试让他脸上的伤口裂开，渗出血珠。
你们没事...他的声音因过度使用而沙哑，太好了...银链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像是也在表达着欣慰。
但这瞬间的庆幸很快被疑虑取代。
艾尔的视线在罗兰和翎之间来回移动，大脑飞速处理着异常信息：
为什么罗兰会和翎在一起？
为什么出现在这条密道？
为什么是现在？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罗兰依然出鞘的短刃上。那把东部风格的武器，与血猎指挥官平日使用的银刀截然不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艾尔眼中的欣慰如退潮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逐渐蔓延的冰冷。
他看着罗兰护住翎的姿态，看着那把异常的短刃，看着密道墙壁上东部特有的蛇形标记......
所有线索在瞬间串联成可怕的真相。
银链突然变得滚烫，仿佛瑟尔特也在远方感知到了这场背叛。
罗兰......艾尔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碎什么，你......他的剑尖微微下垂，这是他们并肩作战时表示信任的姿态。
就在这个名字出口的瞬间，罗兰动了。
二十三年友情培养出的默契，此刻化作最残忍的武器。
罗兰清楚艾尔的每个战斗习惯，知道他放松时重心会微微偏左，知道他在震惊时会有零点四秒的僵直——
这些本该用来保护对方的知识，现在成了刺向心脏的匕首。
淬毒短刃如毒蛇般刺向艾尔的心口。刀锋上的毒液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绿色光泽。
不要！翎的尖叫声在通道内回荡。
但比声音更快的是艾尔的身体。
三百年的战斗本能压倒了一切情感，他的剑自动格挡，金属碰撞的火星照亮了罗兰决绝的脸。短刃被架住在离心脏一寸之处。毒液滴落在地面，发出腐蚀的嘶响。
艾尔没有看剑，而是死死盯着罗兰的眼睛。
那双灰蓝色的、曾与他共饮无数次的眼眸，此刻只剩下陌生的冰冷。
他能看到自己染血的倒影在那瞳孔中扭曲变形，就像他们破碎的友谊。
震惊如冰水浇头，让艾尔浑身血液都冻结了。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唯有持剑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这不是因为恐惧或伤势，而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正在崩塌。银链发出细微的嗡鸣，像是也在为这场背叛而哀鸣。
通道外，战火的喧嚣仿佛隔了一层水幕。
通道内，二十三年的信任被淬毒的刀刃钉死在墙上。
艾尔·夜刃站在那里，像一尊雕像。
而他的剑，已经架在了好朋友的咽喉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