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宋哲宗赵煦看完光屏里那些字句，便浑身一软，直直跌坐回龙椅上，双手无意识地攥着龙袍下摆，指节泛白。
“朕……无子……”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一缕烟，却带着刺骨的茫然。
这些日子，他总觉胸闷气短，晨起咳漱时，帕子上偶尔会沾着点点猩红，太医只说是忧思过甚、肺气不足，劝他静养。
他便拼了命地调养身体，盼着能有个子嗣承继大统，可光屏上那“早逝无后”四个字，像一道死刑判书，彻底击碎了他所有的希冀。“早逝……究竟有多早？”他抬手按住胸口，那里正隐隐作痛，“朕已经在努力了，为何还是不行……”
旁边的章淳看得心头一紧，忙上前半步，低声劝慰：“官家，龙体为重，莫要多想。后世既说皇宫朱砂有毒，伤及子嗣与龙体，不如陛下先移驾臣的府邸暂居？臣那处远离皇城，通风向阳，又无朱砂装饰，等工部将皇宫修缮妥当，再迎陛下回宫不迟。”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满是焦灼：“官家，臣更怕的是……怕的是您若有个万一，那‘徽宗’上位。您也瞧见了，靖康之耻离咱们这般近，就是那徽宗传位钦宗，才让皇族遭了那般浩劫！臣绝不能让那等祸事发生，绝不能让官家的弟弟……”
“弟弟……”赵煦猛地抬眼，眼底闪过一丝清明，指尖无意识地叩着龙椅扶手，“若朕真如后世所言，早逝无后，这皇位，自然该传给简王。”
简王赵似，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自幼一同长大，性情虽算不上刚毅，却也沉稳恭谨，遇事有分寸，绝非那等会断送江山的昏聩之人。
“他自小跟着朕，朕教他读史、知礼，告诫他江山为重、黎民为上，他都记在心里。”赵煦喃喃道，眉宇间满是困惑，“他看着那般稳妥，怎么会是那酿成靖康大祸的徽宗？怎么会让自己的儿子钦宗，沦为金人的俘虏？”
章淳听得心头一沉，顺着他的话往下想，也觉得蹊跷：“官家所言极是，简王殿下素来恭顺，断无可能做出那等祸国之事。难道……难道后世记载有误？或是……”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或是中间出了什么变故，导致继位的并非简王殿下，而是其他王爷？”
“变故？”赵煦瞳孔微缩，这个词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心头的迷雾。
是啊，世事难料，他若真的早逝，朝堂之上必然暗流涌动。
那些反对新法的旧臣，那些觊觎皇权的宗室，会不会趁乱作祟？“会不会是……朕走之后，有人从中作梗，改了传位的旨意？”他越想越心惊，抬手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或是简王他……遭遇了什么不测，才让旁人有机可乘？”
他想起朝中的派系纷争，想起司马光、文彦博等人对新法的抵触，想起那些宗室子弟对皇权的窥探。
若他骤然离世，没有子嗣镇场，简王羽翼未丰，那些人必然会兴风作浪。“若真如此，那继位的‘徽宗’，便不是简王，而是旁人……”赵煦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是赵佶？还是赵偲？或是其他弟弟？”
章淳忙道：“官家，事到如今，多想无益。不如趁现在，早做筹谋。您可暗中叮嘱简王殿下，多结交忠良，稳固势力；同时严令内侍省、宗人府，密切关注其他王爷的动向，若有异动，即刻禀报。再者，您更要好好调养龙体，只要您康健，只要您能诞下皇子，这一切隐患，自然迎刃而解。”
赵煦缓缓点头，章淳的话点醒了他。再多的猜测，也不如当下的行动。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涌，指尖重新攥紧了龙袍，眼神里多了几分决绝：“你说得对。传朕旨意，即刻移驾你的府邸暂居，避开皇宫毒气；再密令简王入宫，朕有话要嘱咐他。”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下来：“另外，派人盯着所有王爷的言行，尤其是赵佶——他虽爱书画，却也需防着心性被人利用。朕绝不能让光屏上的悲剧发生，绝不能让‘徽宗’这个名字，成为大宋的祸根！”
章淳躬身领命：“臣遵旨！官家放心，臣定当办妥！”
赵煦指尖重重砸在龙椅扶手上，指节泛白，眼底翻涌着难以遏制的戾气。
方才心头的困惑与茫然，尽数被对“徽宗”及其子孙的厌恶所取代，连带着胸口的隐痛都被这股怒火压下去几分。
“徽宗……”他咬牙念出这两个字，语气里淬着冰，“若让朕查出，究竟是谁日后成了这个徽宗，朕绝不会顾念半分兄弟之情！”
他猛地想起光屏上那些字句，想起那个被金人吓得不能生育、连祖宗姓氏都被玷污成“完颜构”的赵构，想起那个沦为俘虏、让大宋背上“弱宋”骂名的钦宗。
这两个子孙的屈辱，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心上。“能生出这等无能孽子的，能让皇族遭此浩劫的，那徽宗本身，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彻骨的鄙夷：“想来也无非是个沉迷享乐、荒废朝政之辈！不然何以让忠良蒙冤、让外患肆虐？不然何以把朕苦心经营的大宋，拖到那般境地！”
章淳站在一旁，见官家动了真怒，不敢多言，只默默躬身听着。
他知道，此刻的官家，是被后世子孙的屈辱与大宋的劫难，彻底激怒了——那份身为帝王的尊严，那份对江山宗室的责任，容不得他对这个潜在的“祸根”有半分纵容。
赵煦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眼神却愈发锐利，如同狩猎的鹰隼：“章淳，你给朕记着，查！仔细去查！所有王爷的言行举止、结交之人、甚至日常喜好，都要一一报来！”
“朕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个逆弟，敢让大宋蒙羞，敢让宋家子孙沦为阶下囚！”他抬手按住胸口，语气决绝如铁，“只要查出是谁，朕便是拼了这副残躯，也要在他酿成大祸之前，断了他的念想！江山社稷，绝不能毁在这等废物手里！”
殿外的风似乎更烈了，烛火被吹得剧烈摇晃，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却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狠厉。
往日里对弟弟们的温情与顾念，在靖康之耻的惨状与后世的屈辱面前，已然荡然无存——此刻他心中，唯有大宋，唯有那必须守住的江山与宗室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