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时针往回拨了三个月,停在一个闷热的夏夜。袁一凡推开家门时,腕表指针已经越过凌晨一点。玄关的感应灯迟钝地亮起,在空荡的客厅里投下孤零零的光圈。
他习惯性地望向餐桌——那里曾经永远摆着温在保温盒里的夜宵,有时是山药排骨汤,有时是酒酿圆子,碗底压着肖珂云娟秀的字条:辛苦了,趁热吃。可此刻的餐桌光洁如新,连水渍都不曾留下。
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香水味,是肖珂云最近偏爱的夜来香。他记得两个月前的深夜归来,她总会揉着惺忪睡眼从沙发上坐起,嘟囔着汤在锅里,然后趿拉着拖鞋去厨房开火。那时她睡裙的肩带总是滑落一半,露出颈间他送的铂金项链。
卧室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肖珂云侧卧在床榻中央,呼吸均匀绵长。新换的真丝四件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那是她上周逛街时执意要买的,说闺蜜推荐了这个牌子。现在想来,那晚她手机里闪烁的聊天界面,备注分明是个男性名字。
珂云。他低声唤她,手指悬在肩头上方,我有点饿,家里有吃的吗?
被子里的人不耐烦地翻身,将空调被卷走大半:这么晚才回来...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却不见往日的关切,冰箱里有剩饭,自己热一下吧。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重新沉入梦乡的背影。三个月前的某个雨夜,她也是这样背对着他,却在听见他咳嗽时立刻转身,手心贴在他额头上试温度。那时她手指温热,如今连声音都透着凉意。
厨房的灯光比客厅更冷。他打开冰箱,保鲜盒里装着半碗白米饭和几根蔫黄的青菜。保鲜盒边缘贴着便签纸,上面画着可爱的笑脸——是思语的手笔。孩子总是用这种方式给爸爸妈妈留小惊喜。
微波炉运转的嗡鸣声中,他看见流理台上搁着崭新的外卖包装袋。袋口露出龙虾壳的残骸,包装上的logo是城中新开的网红餐厅。上周他提议带她去尝尝,她说太贵了不值当。
的一声,微波炉停止工作。他取出滚烫的饭碗,蒸汽熏疼了眼眶。记得去年冬天他加班到凌晨,她硬是撑着等他回来,窝在沙发上织围巾。那时她手指冻得通红,却笑着说:你总说脖子进风,我给你织条厚的。
现在那条灰色围巾还挂在衣帽间最显眼的位置,可她似乎已经忘了它的来历。
剩饭在口中变得难以下咽。他想起上个月偶然看到的信用卡账单,有笔消费记录正好是那家网红餐厅,日期在他出差期间。当时她解释说:带思语去改善伙食。
可思语明明对海鲜过敏。
水龙头哗哗作响,他冲洗着碗筷。客厅突然传来手机震动声,他循声望去,发现肖珂云的手机正在茶几上闪烁。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看见锁屏界面弹出新消息预览:宝贝,睡了吗?
水珠顺着指缝滴落,在瓷砖上溅开细小的水花。他关掉灯,在黑暗中站了许久。阳台上的夜来香开得正盛,浓郁的花香从纱窗缝隙钻进来,像无声的嘲讽。
主卧传来轻微的响动,他听见肖珂云压低声音在说话:...他刚回来...明天再说...
月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漏进来,在地板上切出明暗交错的光带。他望着那些破碎的光影,突然想起求婚那晚的月光。也是这样的夏夜,她哭着说,把冰凉的手指塞进他掌心。
而现在,那双手只会把他推向冰冷的剩饭。
窗外掠过夜归车辆的光柱,在墙壁上投下转瞬即逝的亮斑。他轻轻带上门,把夜色关在身后。茶几上的手机又亮了一次,这次他看清了发信人的名字。
边晨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