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灰烬打在脸上，叶无痕缓缓站直身子。
他右手还握着，指节发白，掌心那道黑色纹路已经沉入皮肤，像一条蛰伏的蛇，贴着手腕往上爬了一寸，末端那个极小的“熵”字正微微发烫。刚才识海里炸开的记忆碎片还在耳边嗡鸣——九头十二臂的巨人、漂浮的眼球、一口布满裂痕的巨钟……还有那个名字：域外魔主。
萧红绫站在三丈外，手指搭在铃铛上，没再往前。
“你刚才说让它进？”她声音有点抖，“你知道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叶无痕低头看着手臂，“但我知道它不想杀我。”
“令牌自己化了，顺着血往里钻，这不是攻击，是认主。”他顿了顿，“或者说是……绑定。”
萧红绫皱眉：“绑定？听着就不吉利。”
“确实不吉利。”他抬手，指尖轻轻按在黑纹边缘，“但它现在在我身上，不是在它主人手里。这算不算捡了漏？”
话音刚落，手臂猛地一热。
那道纹路忽然动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唤醒了。紧接着，一股微弱却清晰的震感从脚下传来，不像是地震，更像是某种东西在深处呼吸——一下，三息后又一下，节奏稳定得不像自然现象。
“底下有动静。”萧红绫立刻警觉，“而且跟你这纹路一个频率。”
叶无痕蹲下身，手掌贴住焦土。
震动确实存在，而且是从裂谷深处传来的。他闭眼，催动时轨之瞳，让感知顺着地脉往下探。可刚深入十几丈，眼前就出现一片模糊，仿佛有层无形屏障挡着，再难推进。
“被人设了障。”他睁眼，“不是天然的。”
“你是说，下面有人布置了东西？”萧红绫盯着裂谷口，“还是……早就埋好了？”
“不知道。”叶无痕站起身，“但能肯定一点——令牌激活的时候，它也醒了。”
他抬起左臂，黑纹正随着震动轻轻搏动，像在回应什么。
萧红绫走近两步：“要不先撤？等叫上墨玄，让他看看这玩意儿有没有毒。”
“撤不了。”叶无痕摇头，“现在走，等于把钥匙交出去。它等的就是这一刻。”
“那你打算怎么办？跳下去看？”
“不急。”他转身走向旁边一块半塌的岩壁，从腰间解下噬魂链，“先试试能不能把它堵住。”
萧红绫一愣：“你拿链子画阵？”
“链子沾过天魔血，有点压制作用。”他蹲下身，用链尖蘸了点焦土，在岩壁底部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线，“别看不起这种土办法，有时候最糙的招，最管用。”
线条连成个残缺的圈，中间刻了个倒三角，像是个简化版的封印符。
刚收手，脚下的震动忽然停了。
两人同时绷紧。
一秒，两秒。
叶无痕盯着那道刚画好的线——焦土边缘微微泛起一丝暗红，像是被什么东西烧了一下，随即熄灭。
“有效。”他低声道。
“它知道我们动手了。”萧红绫手已搭上铃铛，“所以停了？”
“不是停。”叶无痕眯眼，“是换方式了。”
话音未落，他猛地抬手，吞噬本源涌向左臂。
黑纹剧烈跳动，一瞬间竟沿着经脉往上窜了半尺，直逼肩头！皮肤表面滚烫，血管凸起，像有根烧红的针在里面穿行。
“操！”他咬牙，左手狠狠掐住上臂，硬生生把那股热流压住。
几秒后，黑纹退回去，恢复平静。
萧红绫冲上来扶他：“怎么回事？”
“它在试探。”叶无痕喘了口气，“刚才那阵图碰了它的线，它反手就往我身体里压。这哪是认主，分明是下套。”
“那你还留着？”
“现在拔，怕它引爆。”他松开手，看着手臂，“就像一颗钉进骨头里的锈钉，硬扯会带出烂肉。”
“所以只能等着它自己松？”
“不。”他冷笑，“我可以先搞清楚它是怎么运作的。”
说完，他盘膝坐下，闭上眼。
吞噬本源缓缓渗入经脉，顺着黑纹的路径逆向追溯。一开始很顺利，可越往深处，阻力越大，仿佛有股无形的力量在阻拦。直到某一刻，他“看”到了——
黑纹不是烙印，而是一条引信。
它连接着体内某处隐秘节点，一旦接收到特定频率的震动或能量波动，就会激活更深层的联系，甚至可能打开一道精神通道。
“果然是契约类的东西。”他在心里冷笑，“想借我的身体当跳板？”
凭借前世对天门法则的掌控，他从识海深处抽出一丝残存的法则之力，像打补丁一样，把黑纹末端和主经脉的连接处强行切断，再用那丝法则封住缺口。
过程不算顺利，好几次黑纹剧烈反弹，差点冲破封锁。但他死死压住，直到最后一丝异动消失。
睁开眼时，额角全是汗。
“搞定了？”萧红绫问。
“暂时。”他活动了下手臂，“现在它动不了，但还在。像个休眠的虫子，等哪天环境合适，还会醒。”
“那下面呢？”她指向裂谷，“刚才停了，现在又开始了。”
果然，震动再次传来，节奏依旧，三息一次。
叶无痕站起身，走到裂谷边缘，俯视下方。
黑雾已经散得差不多，露出深不见底的坑洞。岩壁上残留着古老的刻痕，有些像是阵法节点，有些则像是被什么东西抓出来的沟槽。
“这地方不对劲。”他说，“火蜥蜴王只是守门的，真正的东西藏在下面。”
“你是说，整个火山都是个幌子？”
“说不定连那些黑衣人，也只是棋子。”他摸了摸手臂，“他们送令牌给我，不是为了杀我，是为了让我带着它下来。”
萧红绫脸色变了：“你是钥匙，它们要把你引进去。”
“没错。”他点头，“但我现在知道了套路，就不算完全被动。”
“那你打算怎么应对？直接下去？”
“不。”他摇头，“先确认一件事。”
他抬手，用指尖在掌心轻轻一划，一滴血渗出来，落在刚才画的阵图上。
血珠刚接触焦土，整道阵图突然亮了一下，随即崩解，化作黑烟散去。
“果然。”他低声道，“它不是被破解的，是被‘认’回去的。”
“什么意思？”
“这阵图用了噬魂链的材质，按理说能压制魔气。”他盯着消散的黑烟，“但它不但没被压制，反而被吸收了。说明下面的东西，认识这条链子。”
萧红绫一怔：“你这链子不是天魔残魂炼的？”
“是。”他眼神冷下来，“也就是说，下面的东西，和天魔有关。”
“或者……就是天魔本身。”
两人沉默片刻。
风停了，灰也不再飘。整个裂谷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只有那规律的震动，持续不断，像心跳，又像倒计时。
“不能再拖了。”叶无痕终于开口，“我得下去一趟。”
“你疯了？”萧红绫一把抓住他手腕，“你现在身上带着个定时炸弹，还往坑里跳？”
“正因为带着炸弹，才必须去。”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如果我不去，它迟早会自己醒来。到时候，不只是我，整个九域都可能被它接通。”
“那你也不能一个人去！”
“你留下。”他松开手，“我要是出事，至少有人能把消息带出去。”
“你少来这套！”她声音高了，“上次在紫霄宫你说这话，结果在禁地里躺了七天！这次你以为我会信？”
叶无痕咧了下嘴：“那次是因为我没带罗盘。”
“你现在也没带！”
“带了也没用。”他拍拍腰间空荡荡的位置，“关键时候还得靠自己。”
他说完，转身走向裂谷边缘，脚步没停。
萧红绫在后面喊：“叶无痕！你要是敢跳下去，我就摇铃！让整个火山都塌了！”
他脚步顿了顿。
回头看了她一眼：“你舍得？”
“你试试。”她手指已经扣住铃铛边缘。
他笑了笑，没再说话。
下一秒，纵身一跃，身影消失在裂谷深处。
萧红绫冲到边缘，往下看——黑雾翻涌，什么都看不见。
她攥着铃铛，指节发白。
忽然，手臂上的黑纹轻轻跳了一下。
与此同时，裂谷底部，那规律的震动，加快了半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