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痕指尖轻抚过那枚黑色石片，斑驳纹路间浮现的两行字尚未散去。他掌心微颤，不是因为预言，而是袖中忽然传来的灼热——一道熟悉的气息正穿透夜雾，踏着碎石小径疾步而来。
他没有抬头。
风卷起衣角，脚步在三步外停下。来人呼吸略乱，指尖冰凉，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决意。
“你刚破了一道命格。”萧红绫的声音很轻，像怕惊动什么，“可还有另一条命，没人能推演。”
叶无痕缓缓睁眼，左瞳深处泛起一丝猩红暗芒。本源之瞳自动开启，扫过她周身。她的气息不稳，经脉中有两股力量在拉扯，一股炽烈如焚天之火，另一股却阴冷得近乎虚无。那是天道残片与某种外来意志的对抗。
他目光落在她手中。
半块青铜面具静静躺在她掌心，边缘染着干涸的血迹，裂口参差，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断。面具上残留的气息让他瞳孔一缩——那是心魔之主的味道，也是前世他亲手斩碎的执念。
“你什么时候拿的？”他问。
“比你想象得早。”她低声道，“它一直在等我。”
叶无痕沉默片刻，右手轻轻搭在噬魂链上。链条微震，却没有出声。他知道这面具不该出现在这里，更不该由她带来。心魔之主早已不是单纯的敌人，而是他内心崩塌的投影，是吞噬本源反噬所化的镜像。若这面具是真的，那她此刻所做的一切，就是把自己送进一场注定无法活着走出的试炼。
“你要去哪？”他终于开口。
“你不该问。”她将面具递出，“你也拦不住。”
他没接。
两人之间隔着不到一尺的距离，却像横着一道深渊。远处宫墙上的守卫仍未察觉异样，唯有风掠过檐角铜铃，发出几声短促的鸣响。
萧红绫忽然向前一步，贴近他耳边。她的呼吸拂过耳廓，声音几乎细不可闻：“如果三日后你没来找我……就把我忘了。”
叶无痕右手猛然收紧，指甲嵌入掌心，痛感清晰传来。他想抓住她的手腕，想逼她说出真相，可他知道，只要他开口追问，她就会立刻转身离去，再不留任何线索。
所以他不动。
也不答。
她退开时，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悲色，随即被火焰般的骄傲掩去。她抬手，指尖燃起一缕幽蓝火苗，落在面具之上。火焰顺裂缝蔓延，竟未烧毁，反而让那血痕微微发亮，仿佛被唤醒了某种封印。
下一瞬，九霄天火自她体内爆发。
烈焰腾空而起，在夜空中勾勒出凤凰轮廓。火羽展翼，撕裂紫霄宫结界，整座宫殿嗡鸣震荡，无数弟子惊醒抬头，只见北方天际一道火虹破云而去，速度快得连预警法阵都未能完全触发。
叶无痕依旧坐着。
火光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本源之瞳悄然运转，穿透那团升腾的火焰，在凤凰虚影即将消散的刹那，捕捉到一丝异样——一抹灰黑色的丝线，缠绕在面具碎片边缘，随着火势远去，被牵引向北方荒原深处。
那是心魔残留的因果线。
不是幻觉，也不是陷阱，而是真实存在的牵引轨迹。
他在她松手的瞬间，已将一缕本源之力附着于面具内侧。那力量极微弱，不会干扰她行动，也不会触发任何防御禁制，但它会随着面具能量波动而共鸣，一旦破碎或遭遇重创，他便能感知方位。
现在，线已放出。
他缓缓闭眼，识海中浮现出那道灰黑丝线的延伸路径。三日之内，若她未归，他必循此而去。
但在此之前……
他抬起左手，噬魂链无声滑落肩头，盘踞于地，如同蛰伏的兽。七彩雷火自经脉深处涌动，祖龙虚影再度浮现头顶，环绕周身，将最后一丝紊乱气息尽数镇压。
肩伤早已痊愈，可皮肤下仍有细微裂痕隐隐作痛。那是冥蚀毒留下的印记，也是他曾任毒素反噬、借势炼化的证明。如今这些伤痕不再流血，反而成了力量的一部分。
他站起身，玄色劲装猎猎翻飞。远处雷云仍在积聚，紫色电弧在云层中游走，尚未落下。时间不多了。
子时三刻，碑影现形。
命轮将转，天机可破。
他凝视北方天际最后一缕火痕消失的方向，低声自语：“三日……足够了。”
话音落，他并指划过眉心，本源之瞳九重漩涡缓缓闭合。识海清明，所有杂念退散。他不再关注外界警报声起，也不理会巡逻弟子奔走呼喝。一切纷扰，皆成背景。
他重新盘坐于石台中央，双目微阖，呼吸渐缓。看似入定，实则神识已锁住那根远去的因果线，随时准备响应异动。
风停了。
宫墙上的铜铃不再作响。
只有天边雷云翻滚，压向紫霄宫上空。
忽然，他袖中那枚黑色石片再次发烫，表面纹路扭曲，原本清晰的两行字开始模糊，取而代之的是新的刻痕——
【北境荒原，残碑之下】
【面具裂，则誓成】
叶无痕眉头微动，未睁眼，也未伸手触碰。他知道，这不是提示，而是倒计时的开始。
萧红绫带走的不只是半块面具。
还有他们之间，最后一条未说出口的因果之誓。
他右手缓缓垂落，指尖轻轻抵住地面。噬魂链随之震动，一圈极淡的黑气从链节缝隙渗出，贴着石台边缘蔓延，悄无声息地融入大地。
这是他布下的第二道追踪——以天魔残魂为引，借地脉流转，逆溯心魔气息。即便本源之力失效，这条暗线也会持续搜寻，直到找到终点。
他依旧静坐，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
可就在这一刻，识海深处传来一丝震颤。
不是来自雷云，也不是石片预警。
而是附着在面具上的那缕本源之力，第一次产生了回应——微弱，断续，像是被什么东西阻挡着传递。
紧接着，那丝感应猛地一沉，仿佛坠入深渊。
叶无痕睁开眼。
瞳孔中，九重漩涡无声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