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蝴蝶在任大白话那间充斥着旱烟和霉味儿的小土屋里,算是暂时捡回了一条命。可这命捡得实在窝囊!
任大白话捏着鼻子,烧了满满一大锅热水,看着这位往日里趾高气扬、如今却如同落水狗般的二当家,脱得精光,哆哆嗦嗦地蹲在破木盆里搓洗。
那身绸缎裤褂算是毁了,沾满了粪污和泥雪,直接让任大白话卷巴卷巴扔灶坑里烧了,免得熏坏了屋子。
可即便用热水浇了一遍又一遍,花蝴蝶总觉得头发丝里、指甲缝里还残留着那股令人作呕的臭味,心理上的膈应远胜于生理上的。
更让他心头滴血的是泥里狗子和豁牙子!那两个跟了他好些年的亲信,就这么在东沟坟圈子被那几头畜生给生生撕了!连个全尸都没落下!一想到那血腥的场面和绝望的惨叫,花蝴蝶就浑身发冷,不是怕,是恨,是滔天的怨毒!
“王家……还有那老不死的车把式!老子跟你们没完!” 他一边搓洗,一边咬着后槽牙,眼睛里布满血丝,像一头受了重伤、愈发癫狂的饿狼。
他认定昨晚的事即便那狼群跟王家没啥关系,老蔫巴不是故意引他们去坟圈子,但关键时刻灯熄了,就是不行,老蔫巴和这事就注定脱不了干系!
他心里那团火,非但没被冷水浇灭,反而越烧越旺——折了两个得力手下,自己差点喂了狼,还掉进了粪坑!这奇耻大辱,必须用王家的鲜血和那个六姑娘来洗刷!
花蝴蝶在任大白话家好歹用热水擦洗了几遍身子,头发里总觉得还有若有若无的异味,换上了那身皱巴巴、带着汗酸味的旧棉袄棉裤,虽然不合身,但至少表面上看起来不像半夜那么狼狈了。
“走!带老子去王家!” 花蝴蝶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对着任大白话吼道。他现在急需找到那个“车把式”老蔫巴,更要找到王家人算账!
他腿上的狼爪划伤火辣辣地疼,走路一瘸一拐,但这点伤丝毫没减弱他报复的决心。
他一刻也等不了,收拾停当,就逼着任大白话带路,再次来到了村西头的王家。
任大白话不敢捏鼻子,心里叫苦不迭,更也不敢违逆这煞星,只得在前面带路,心里盘算着怎么把自己摘干净。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再次来到任家油坊。院门依旧紧闭,仿佛昨夜的血腥与惊魂从未发生过。
“砰!砰!砰!” 花蝴蝶用没受伤的脚狠狠踹着院门,声音嘶哑地吼道:“王老抠!还有那老车夫!给老子滚出来!妈的,敢阴老子!今天不扒了你们的皮,老子就不姓胡!”
叫骂了半天,院里才传来王大富战战兢兢的声音:“谁……谁啊?”
“是你花爷爷!开门!”
院门拉开一条缝,王大富看到门外脸色狰狞、穿着不合身破棉袄的花蝴蝶,以及旁边一脸无奈的任大白话,吓得直哆嗦。
“老车夫呢?叫他滚出来!” 花蝴蝶一把推开王大富,瘸着腿闯进院子,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四处扫射。
“昨晚和您一起出去的,一直没回来啊?”王大富战战兢兢地说。
“莫不是被狼给啃了吧?”王儿贵害怕又夸张地揣测。
就在这时,身后的院门却“吱呀”一声开了,老蔫巴踉踉跄跄走了出来,模样那是相当凄惨狼狈——棉袄袖子被撕开了一道大口子,露出里面发黑的棉絮,脸上还有几道被树枝划出的血痕,走路也一瘸一拐,仿佛也经历了一场生死磨难。
“二……二当家?您……您没事吧?” 老蔫巴看到花蝴蝶,脸上挤出又惊又怕又带着点“庆幸”的表情,“昨晚可吓死小老了!昨晚我急中生智爬上了坟圈子里的歪脖子树,把狼引在脚下,帮您争取逃跑机会,那狼……那狼群太凶了!”
“坟圈子里的歪脖子树?!”王大富和王二贵面露恐怖,惊恐的还有一边一直没说话的任大白话。
“歪脖子树怎么了?!”老蔫巴和花蝴蝶一起看向三人。
王大富和王二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自是不敢多说的。
花蝴蝶盯着任大白话,意思明显——他们不敢说,你说。
“坟圈子里的歪脖子树,就是……之前‘赌坊人’被倒挂着……放血的歪脖子树!”任大白话说得支支吾吾。
他和花蝴蝶都知道“赌坊的人”就是东山寨的土匪。
“难道是一股风?!”老蔫巴故意转移视听。
“一股风不是小年的时候就被朝廷给砍头了?”王二贵溜缝儿。
“还有黄头鬼呢。听说,他们能徒手打走黑瞎子。一股风他们能找黄头鬼做帮手,那黄头鬼也能找狼群做帮手。”王大富说得有鼻子有眼。
越说越像那么回事儿,想着黄头鬼驱赶狼群黑瞎子的场景,四个人都觉得头皮发麻。
“胡说八道!”花蝴蝶率先反应过来,他是来追责的,怎么就给带跑偏了。
他死死盯着老蔫巴,眼神锐利如鹰:“老子问你!昨晚追马,跑到坟圈子那儿,你他娘的为什么突然把灯吹了??” 这是他心里最大的疑点。
老蔫巴一听,立刻叫起撞天屈,拍着大腿,声音都带了哭腔:“二当家!天地良心啊!那哪是俺吹灭的?是风!是那坟圈子的邪风给吹灭的!”
“那地方,阴气重,一到晚上那风刮起来都带着哨儿,邪性得很!”任大白话在旁边帮腔。
老蔫巴继续说:“俺当时也吓懵了,灯一灭,就听见狗子和豁牙子兄弟的惨叫……俺……俺吓得连滚带爬,顺着树就爬,爬上去了……
“放屁!” 花蝴蝶根本不信,“气死风的灯,哪有那么容易被风吹灭?你当老子是三岁小孩?!”
一旁的王二贵适时地插嘴,声音发抖:“二……二当家,老蔫叔没说谎……俺们村的人,自打上次印子钱三爷他们八个人莫名其妙死在那东沟坟圈子以后,白天上坟都心里发毛,晚上更是没人敢去……那地方,是真邪性啊!”
提到“印子钱三爷”惨死的事,花蝴蝶心里也是凉嗖嗖滴。那八个弟兄,他亲自办的后事,的确死状凄惨,该死的一股风,杀千刀的黄头鬼。
“三匹狼围在树,在下边转啊、跳啊,你看看我这棉裤腿子。一直到这天亮了狼才走。我也不敢动,怕狼埋伏在哪座坟包子后边,这等到现在才敢下来,冻僵了,你看我这衣服都挂破了,腿也摔得不轻……” 他一边说,一边扯着破袖子,展示着自己的“伤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