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一过,开国大典正式到来。
皇城正门前的广场上,七十二面绣着蟠龙纹的旌旗迎风而动,每面旗杆下,皆立着一名金甲禁卫,手持长戟,肃然无声。
卯时三刻,礼部官员捧着金册缓步入场,礼乐声起。
“吉时已到,开国大庆,现在开始!”
随着礼官的一声高呼,皇城正门缓缓洞开。
早已候在城楼下的各国使团依次入场,按照礼部事先安排的次序,缓步走向大殿前的观礼区。
最先入场的,是北境苍狼国的使团。
为首的使节身披雪狼大氅,腰间悬着一柄弯刀,刀鞘上嵌着七枚血玉。
他身后跟着十二名随从,皆着铁灰色劲装,步伐整齐划一,踏地时竟无半点声响。
经过禁卫阵列时,那使节忽然侧目,瞥向立在角落的一队黑衣修士,嘴角微不可察地扯了扯。
“北境这些年倒是养出了不少好狗。”
黑衣修士中,一名戴着青铜面具的男子低声嗤笑,“瞧那步子,怕是连脚趾头都钉了铁片。”
身旁同伴以肘轻撞,示意他噤声。
那面具人却不以为意,反而抬高下巴,故意让苍狼国使节看清他面具额心刻着的“玄”字。
果然,对方瞳孔一缩,立刻转回头去。
“玄阴山的人也来了?”
观礼席西侧,一名穿着杏黄道袍的老者捻须沉吟,“看来龙武国这次,是真把压箱底的人情都掏空了……”
话音未落,南疆百越族的队伍已至眼前。
三十六名赤足少女手,手腕脚踝皆缠着银铃,走起路来叮当作响,清脆悦耳。
她们中央簇拥着一名戴着黄金面具的祭司,手中藤杖顶端,一颗鸽子蛋大的碧绿宝石,正泛着幽幽荧光。
“噬心蛊的气息……”
杏黄道袍的老者袖中手指微动,三枚铜钱悄无声息地滑入掌心。
铜钱还未掷出,他忽然感到一道视线,利剑似的刺在背上。
回头望去,只见高台之上,玄云子正似笑非笑地望过来,手中拂尘似有若无地指了指他袖口。
老者顿时汗毛倒竖,连忙收起铜钱,作揖赔笑。
此刻,东境海澜国的使团正踏着乐声入场。
为首的蓝袍女子手捧珊瑚宝树,树梢挂着九盏琉璃灯,灯芯竟是某种活物虫妖,双翼一颤,便洒落点点蓝光。
她身后两名童子合力抬着一口水晶柜,柜中海水荡漾,隐约可见一尾生着人面的怪鱼在游动。
“人面鲛!”
观礼席间爆发出一阵低呼。
传说这人面鲛,在东海异兽里算得上极其珍贵的一类,眼泪能化作明珠,血肉可解百毒,向来是有价无市的珍宝。
海澜国此番出手,倒像是来谈生意的架势。
蓝袍女子行至御道中央,忽然停下脚步。
她抬手将珊瑚宝树往地上一杵,九盏琉璃灯同时大亮,竟在光天化日下,映出九轮明月虚影。
虚影交错间,一副画卷在空中徐徐展开,正是当年,龙武太祖登基时的盛况!
“好一招‘水月镜花’!”
玄云子抚掌大笑,“海澜国君及诸位使节有心了,请上座!”
蓝袍女子欠身一礼,却未立即移步。
她目光扫过观礼席,在某处略微停顿。
继而意有所指地笑道:“听闻西川琴仙今日要献艺,妾身这雕虫小技,倒让诸位见笑了。”
被点名的琴仙,此刻正坐在西侧偏席,闻言连眼皮都没抬。
他怀中抱着一张焦尾琴,十指苍白如骨,正轻轻拨弄着琴弦。
琴弦震颤时,他周身三丈内的尘埃,竟诡异地悬浮起来,形成一幅微缩的星图。
“装神弄鬼。”
百越族祭司冷哼一声,藤杖突然往地上一顿。
银铃少女们立刻变换队形,赤足踏地的节奏陡然加快。
铃铛声与那琴音撞在一处,观礼席上不少修为较弱的修士,当场闷哼一声,捂住耳朵。
眼看暗流涌动,礼部官员急得满头大汗。
正要上前调停,忽听皇城深处,传来一声清越凤鸣。
众人循声望去,便见裕皇太妃凌空而来,拂袖一挥,四下瞬间安静下来。
皇帝这才从太妃身后缓步走出。
他今日未着龙袍,反倒穿了一身素白剑装,发髻只用一根木簪绾住,显得格外清爽利落。
“诸位远道而来,朕心甚慰。”
皇帝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朕特备了些薄酒,还请诸位莫要嫌弃。”
他说着抬手一挥,无数宫女手捧金樽鱼贯而出。
酒液倾泻时,竟在空中化作道道彩虹,横贯整个广场。
虹光所过之处,方才还剑拔弩张的几方势力,竟不约而同地收敛了气息。
百越祭司率先接过金樽,仰头饮尽。
酒液入喉的刹那,他面具下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哪里是什么酒?
分明是炼化过的龙血晶溶液!
“陛下好大的手笔。”
玄阴山的面具人沙哑开口,“这一杯,怕是抵得上五境丹药了。”
皇帝笑而不答,目光扫过全场。
当他看到海澜国使节正偷偷将半杯酒液倒入袖中暗囊时,嘴角不着痕迹地扬了扬。
日头渐高,礼乐转为欢快的《万邦朝贺曲》。
三十六面大鼓同时擂响,六十四名戴着青铜傩面的舞者跃入场中。
他们手持戈矛,舞姿刚劲有力,每一次踏步都震得地面微颤。
傩面舞至高潮处,鼓点突然骤停。
舞者们齐声大喝,手中戈矛同时指向苍穹。
晴空之上,凭空凝出成片的火球,排列成北斗七星之形。
“赤焰军的‘星火燎原阵’!”
有识货的使节惊呼出声,“听闻此阵数十年前就已失传,原来竟是藏拙了!”
议论声中,皇帝缓缓起身。
他解下腰间玉佩往空中一抛,玉佩迎风化作一条三尺玉龙,衔住北斗星图最亮的那颗火球。
玉龙盘旋一周后,火球纷纷坠向各方使团,在触及衣衫前,化作朵朵金莲。
“尽是些装模作样的把戏。”
百越祭司突然传音给身旁的苍狼国使节,“龙脉刚修复就急着显摆,也不怕……”
话没说完,话音戛然而止。
就连礼乐声都在此刻骤然停下。
所有人的呼吸,仿佛都在此刻一滞,纷纷将目光投向宫门的方向。
一辆薄纱幔顶的马车缓缓驶进宫门,头前仅有两名佩刀甲士开路。
赶车的,是个看上去三十出头的小辈,一身文士袍,腰间挂着一口鎏金宝剑。
马车里,亦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侧身靠在软枕上,一手托着下巴,扫视着满场众人。
比起先前的任何一支使团,这辆马车都显得毫不起眼。
偏偏此刻,仿佛马车上的人,才是这场大庆的主人,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龙武皇帝在内,都要对他低头。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强压着心中的愤懑。
“请玉麟国使节上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