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碑上的字还在风里晃,我盯着那行“持雷角者,杀无赦”,脚底却没停。
谢清歌站在我侧后半步,手没从箫上松开。她没说话,但我知道她在等我决定。
往前走是死路,回头是废墟。两条路都不活人,那就只能赌哪条死得慢一点。
我抬脚跨过石碑投影的边缘。
地面像纸一样裂开,银光从缝里喷出来,冲上半空又砸下来,砸成一片洪流。那些字、符、线条全是动的,缠在一起往上堆,眨眼就凝出一头巨兽。
四条腿踩在虚处,身子由无数链条拼成,眼睛是两团转不停的代码轮。它张嘴没叫,可空气震了一下,耳朵里嗡嗡响。
谢清歌反应比我快。
她手指一划唇边,血出来了,抹进笛孔。三指压下,一声低音撕开空气。
九道血色锁链从箫口飞出,直扑巨兽四肢和脖子,缠上去就是一圈收紧。那家伙猛地一顿,前爪扬起,想挣,结果链条越收越紧,整个身子开始扭曲变形。
链条往回收,它的形态也在塌。皮肉缩进去,铠甲浮出来,最后站着的已经不是兽,是个穿银甲的人。
胸口刻着四个字:玄门执律。
我认得这身衣服。三百年前执法堂副统领,玄霄子的心腹之一。当年围剿我的名单上,有他名字。
现在他站在那儿,头低着,像是被箫声钉住了神识。
“还能撑多久?”我问。
“三分钟。”谢清歌声音冷,“这具壳子里还有意识,它在挣扎。”
我没再废话,抬手把雷角抵在他眉心。
雷角裂痕一闪,一股劲顺着尖端钻进去。对方脑袋猛地一抖,眼眶里浮出画面——
玄霄子站在一座祭坛前,脚下是翻滚的数据海。他左手摩挲玉扳指,指环裂开一道缝,一缕黑气飘出来,慢慢沉进数据层深处。
旁边响起机械音:“分魂植入完成,权限覆盖百分之九十七。”
画面断了。
守卫的身体开始发颤,嘴里挤出一句话:“主人说……容器终会归来……等你三百年了……”
话没说完,整个人炸成一堆光点,散了。
谢清歌收回箫,指尖还在滴血。她用袖子擦了擦笛孔,没看我。
“他知道我们会来。”
“他一直知道。”我摸了摸耳朵,这个动作又来了。做了三百多年,改不掉。
雷角突然发烫,掌心一刺,眼前弹出血字:
**警告:当前行为可能导致‘真我’彻底湮灭。**
字闪了三下,消失。
四周的数据流也变了。刚才还是乱冲的洪流,现在慢慢凝住,变成一层层半透明墙,把我俩围在中间。前后左右都被封死,头顶也压下来一道屏障。
退不了,也进不去。
“他在等我们走进去。”谢清歌说。
“不是等。”我摇头,“是逼我们走他留的路。”
她看了我一眼,“你觉得这是陷阱?”
“从石碑开始就是。”我说,“禁入令写得那么明白,谁看了都想绕。可要是绕了,星图就不会亮。只有硬闯进来的人,才会触发这条线。”
她沉默几秒,“所以他不怕我们知道他的分魂在这儿。”
“对。”我抬头看屏障尽头,“因为他根本不想藏。”
远处的数据墙上,有一道痕迹。不像自然形成的裂纹,倒像是被人用剑硬劈出来的。锈色的印子嵌在光里,歪歪斜斜,从上到下拉了一道。
我认得那道痕。
黑袍人来过。
谢清歌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眉头皱了一下,“有人先到了。”
“而且试过破墙。”
“没成功。”
“但他至少留下了记号。”我往前走了一步,“说明这条路能走。”
她跟上来,“你确定要顺着别人的砍痕走?”
“我不信命。”我说,“但我信砍这一剑的人。”
她没再问,只是把手按在腰间断玉上。那是她唯一没换的东西。
我们朝着那道锈痕走去。
越靠近墙,数据流越慢。到了跟前,几乎静止。那道砍痕比远看更深,边缘参差,像是剑卡进去又被强行拔出来。
我伸手摸了摸。
凉的,表面光滑,像是被什么高温烧过一遍。
“他用锈剑劈的。”我说。
“你怎么知道?”
“因为只有那把剑,能在数据层留下实体伤。”
谢清歌没反驳。她盯着那道缝看了一会儿,忽然抽出断箫,贴着缝隙划了一下。
音波轻震,像是试探。
缝里冒出一丝黑烟,转瞬即逝。
“有反应。”她说。
“说明里面连着东西。”
“也可能是个诱饵。”
“都走到这儿了。”我笑了笑,“你还怕诱饵?”
她没笑,但眼神松了一点。
我抬起雷角,对准裂缝中间,用力插了进去。
咔的一声,像是卡进了什么东西。
雷角震动起来,不是预警,是共鸣。裂痕里的光开始往两边退,露出后面一条窄道。
道里黑,但不是纯黑。有点点微光在飘,像尘,又像字。
我松开手,雷角悬在半空,自己往前漂了一段,停在通道入口。
谢清歌看了我一眼,“它在引路。”
“不是引。”我说,“是认主。”
她没再说什么,抬脚迈了进去。
我跟在她后面。
通道不长,走不到十步,空间突然变大。头顶高了,地面平了,四周的数据墙变成了柱子,一根根立着,上面滚动着密密麻麻的名字。
我扫了一眼。
全是我认识的。
赵铁柱、王二麻子、玄霄子、黑袍人……甚至还有我自己,写着“陈守一(容器编号07)”。
柱子中间有个台子,圆形,上面浮着一团光球。光球里有东西在转,看不清形状,但频率和雷角一致。
“那是核心。”谢清歌低声说。
“不是核心。”我盯着那团光,“是备份。”
“什么的备份?”
“我的。”
话刚落,光球突然抖了一下。
一道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不是机械音,也不是玄霄子的,是我的——但更年轻,带着点我没听过的傲气。
“你要是看到这段话,说明你已经醒了。”
我和谢清歌同时僵住。
那声音继续说:“别信任何系统提示,包括这句。真正的我,在终南山下等你。如果你带了糖葫芦串钥匙,就把它插进台子底下那个孔里。如果没带……那你早就死了。”
声音消失了。
光球恢复平静。
谢清歌转头看我,“你有钥匙吗?”
我低头,从怀里摸出一串糖葫芦。木签子,五颗红果,最下面挂着个铜环。
这是我从当Npc第一天就戴着的,从没丢过。
“有。”我说。
她盯着那串糖葫芦,“你什么时候拿出来的?”
“一直带着。”我把糖葫芦举到台子边沿,找到那个小孔,对准,往下按。
咔。
一声轻响。
台子裂开一道缝,铜环陷进去一半。
光球猛地爆亮,整片空间的柱子同时震动,名字开始闪烁,有的变红,有的消失,有的重新排列。
雷角在我手里剧烈震颤,像是要脱手飞出去。
谢清歌一把抓住我手腕,“别松手!”
我没松。
台子中央升起一块石板,上面刻着一行字:
**迷宫已启,执钥者入。**
石板缓缓下沉,原地留下一个黑洞,直径不到一丈,边缘泛着蓝光。
风从洞里吹出来,带着一股旧书和铁锈混在一起的味道。
“这就是路?”谢清歌问。
“应该是。”
“你确定要下去?”
我看着那洞,没答。
雷角还在震,但方向变了。它不再指向洞口,而是斜着偏左,像是在提醒我什么。
我抬头,看向最左边那根柱子。
上面的名字本来是“玄霄子”,可现在,最后一个字慢慢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两个新字:
**分魂**。
名字下面还多了一行小字:
【权限持有者:已激活】
我握紧雷角。
“他已经在里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