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苑的书房里，只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
楚曦屏退了所有人，独自坐在窗前。
窗外月色朦胧，树影婆娑，映衬得室内愈发静谧。
她面前的书案上，正摊开着那本从紫檀木盒中取出的《万毒秘典》。
指尖抚过泛黄而坚韧的纸页，那是一种不同于普通宣纸的奇特触感，带着岁月的沉淀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草木腥气。
书页上的字迹并非全然用墨，有些是用暗红或深褐的颜料书写，笔画扭曲，形如虫蛇，旁边配以细密的汉文注解。
图案更是诡异，描绘着各种奇形怪状的草木、毒虫，以及人体经络穴位，旁边标注着中毒症状与解法，有些解法之刁钻狠辣，令人心惊。
这并非中原医道，而是源自南疆巫医一脉的诡谲传承。
她的生母，那位来自神秘南疆、在生下她不久后便郁郁而终的女子，留给她的竟是如此惊世骇俗之物。
前世，她囿于闺阁教条，觉得此书内容阴毒可怖，有违“仁善”之道，只粗略翻过几页便束之高阁，从未深究。
如今看来，是何等的愚蠢！
在这吃人的深宅、诡谲的朝堂，仁义道德不过是强者束缚弱者的枷锁。
真正的安身立命之本，正是这掌控生死、令人畏惧的力量！
“毒者，药之极也。用之正则救人性命，用之邪则夺魂索魄。心正则术正，心邪则万劫不复。”开篇的箴言映入眼帘，带着一种冷酷的警示。
楚曦逐字逐句地研读下去。
秘典前半部分，记载的是各种珍稀药材的辨识、炮制，以及治病救人的精妙医术，其中许多手法迥异于太医院的正统，更显奇效。
而后半部分，则深入毒蛊之术。
她看到了“软筋散”的完整配方与解法，正是今日楚月所用之物的加强版。
也看到了能让人容颜渐毁的“朱颜朽”，能控制人心神的“迷心蛊”，以及更多闻所未闻的诡谲之物。
这些知识如同最甘美的毒药，吸引着她沉溺其中。
复仇的火焰在她胸腔里燃烧，迫切需要力量的滋养。
她看得极其专注，时而蹙眉思索，时而用手指在桌上虚划，模拟着施针或下药的手法。
烛火跳跃，在她清冷绝艳的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那双原本清澈的眸子，此刻深邃如渊，闪烁着冰冷而睿智的光芒。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三更的梆子声。
楚曦终于从书页中抬起头，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眉心。
她合上秘典，小心地放回紫檀木盒中锁好，藏于隐秘之处。
光是理论还不够，她需要实践。
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夜风带着凉意涌入。
她的目光落在院墙角一丛长势杂乱的野草上，其中混生着几株开着不起眼小紫花的植物。
根据秘典记载，此物名为“紫星兰”，其花粉有微毒，少量吸入可致人眩晕、产生轻微幻觉，若与另一种常见香料“芸香”混合，毒性则会加剧，令人心神不宁，噩梦连连。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形成。
翌日清晨，用过早膳，楚曦便带着碧桃在听雪苑的小花园里“散步”。
“碧桃，你去帮我找些东西来。”楚曦低声吩咐，“要隐秘些。”
她报了几样常见的花草和矿物名字，其中就包括了那不起眼的紫星兰花粉，以及一些看似无用的配料。
碧桃虽不解，但对小姐的命令毫无迟疑，立刻悄悄去办。
楚曦则亲自拿起花锄，装作修剪花枝，实则将几株特定的、带有轻微麻痹效果的毒草，移栽到了更隐蔽的角落，并记住了它们的位置和特性。
下午，碧桃便将东西寻了回来。
楚曦将自己关在书房旁一间闲置的小厢房里，这里被她临时改造成了药房。
她按照秘典上的方法，小心翼翼地提取紫星兰的花粉，又将其与其他几种配料按比例混合，研磨成极其细微的粉末，装入一个小小的瓷瓶中。
整个过程，她屏息凝神，动作生疏却异常专注。
这是她第一次亲手配制毒物，心中并无恐惧，只有一种冰冷的兴奋和掌控感。
她看着手中那个小小的瓷瓶，这里面装着的，便是力量的第一步。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喧哗。
柳氏带着几个婆子，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楚曦！你给我出来！”柳氏的声音尖利，带着兴师问罪的意味，“月儿从昨日回去便心悸受惊，噩梦不断，太医说是中了邪风，受了极大的刺激！定是你昨日在及笄礼上污蔑她，才把她吓成这样的！你这当姐姐的，心肠何以如此歹毒！”
楚曦眸光一冷，不慌不忙地将瓷瓶收入袖中，整理了一下衣裙，缓步走了出去。
只见柳氏站在院中，指着听雪苑的匾额，对着聚拢过来的仆役，大声数落着楚曦的“罪状”。
楚月并未跟来，想必是没脸出门，或者……根本就是装病。
“母亲此言差矣。”楚曦走到柳氏面前，神色平静，“妹妹受惊，我也甚为担忧。但昨日之事，是非曲直，众人皆有目共睹。糕点是否有问题，母亲若不信，大可再请太医甚至京兆尹的仵作来验看。至于妹妹受惊……”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柳氏和她身后那些眼神闪烁的婆子，语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或许是妹妹心思过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毕竟，若不是心中有鬼，又何至于被几句问话就吓出病来？”
“你！”柳氏被堵得哑口无言，脸色铁青。
她今日来，本就是想借题发挥，打压楚曦昨日立威的气焰，却没想对方如此牙尖嘴利，句句戳在痛处。
“再者，”楚曦不等她发作，继续道，“听雪苑地方偏僻，湿气重，母亲身子金贵，还是少来的好。万一不小心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花草，回去也像妹妹一样‘受了惊’，那女儿的罪过可就大了。”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院中那些被移栽过的毒草方向。
柳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觉得那些寻常花草似乎都带上了诡异的气息，心头莫名一寒。
她想起楚曦昨日提及的“医书”，再看楚曦此刻镇定自若、仿佛掌控一切的神情，竟生出一丝忌惮。
这丫头，邪门得很！
“好！好你个楚曦！牙尖嘴利，目无尊长！我们走着瞧！”柳氏撂下狠话，却不敢再多待，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
看着柳氏仓惶离去的背影，楚曦袖中的手，轻轻摩挲着那个微凉的瓷瓶。
这只是个开始。
下一次，来的就不会只是几句不痛不痒的斥责了。
而她，已经准备好了“回礼”。
夜色再次降临，楚曦回到那间小药房，就着烛光，继续翻阅《万毒秘典》，并开始尝试配制一种新的、更为复杂的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