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府邸的密谈，如同投入镜湖的石子，在楚曦心中漾开圈圈涟漪，却未能扰乱她半分心神。
敌人既已亮出獠牙，她自然没有坐以待毙的道理。
“方外之人……‘钥匙’……”楚曦指尖轻叩桌面，眸中寒光流转。既然对方将主意打到了她头上，那她不介意让这潭水，搅得更浑一些。
“碧桃，更衣。”楚曦起身，声音清冷，“备车，去京兆府衙。”
京兆府衙，后堂。
府尹周大人听闻镇国公主驾到，忙不迭地迎了出来，额角隐有汗意。
这位公主如今风头正劲，又与东厂那位阎王关系匪浅，他可不敢有丝毫怠慢。
“不知公主殿下驾临，有何吩咐？”周府尹躬身问道，态度恭敬。
楚曦端坐主位，神色平淡，开门见山：“周大人，本宫今日前来，是为了一桩旧案。”
“旧案？”周府尹一愣。
“不错。”楚曦目光扫过他，“关于三年前，京郊‘慈幼局’孩童接连失踪一案。据闻，当时此案因线索中断，不了了之。”
周府尹脸色微变，支吾道：“这个……殿下，此案年代久远，卷宗都已封存，且当时确实未能查到真凶……”
“未能查到，还是……有人不让查？”楚曦语气陡然转冷，凤眸之中威仪乍现，“本宫近日翻阅旧档，发现此案失踪孩童，皆乃阴年阴月阴日出生。而据某些南疆杂记所载，此等生辰八字，最是适合用来炼制某些……阴邪傀儡。”
她话音不高，却如同惊雷炸响在周府尹耳边！
炼制傀儡？！
这可是禁忌之术！而且牵扯到南疆！
周府尹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冷汗涔涔而下：“殿下！此事……此事下官实在不知啊！”
“你不知？”楚曦站起身，一步步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但本宫却查到，当时负责此案的几个关键证人，不是意外身亡，便是举家迁离，消失得无影无踪。周大人，你说……这是巧合吗？”
她每说一句，周府尹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这些隐秘，这位公主是如何得知的？！
“本宫还听说，”楚曦俯身，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致命的寒意，“当时有位姓王的仵作，曾验出孩童尸身有异，上报之后，不出三日，便失足落井而亡。而他的遗孀，似乎……被四皇子府上的一个管事，‘好心’接去庄子上养老了？”
周府尹浑身剧震，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惊恐！
这件事，他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怎会被翻了出来？！
“殿下……殿下饶命！”他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下官……下官也是奉命行事啊！是……是四殿下身边的人暗示下官，此案牵扯甚大，需尽快结案……下官……下官不敢不从啊！”
“奉命行事？”楚曦冷笑一声，“奉谁的命？行的是什么事？用数十名无辜孩童的性命，去讨好你那主子，还是去满足某些人的……邪术需求？！”
她袖袍一拂，一股无形的气劲将周府尹掀得翻滚出去！
“周大人，你是朝廷命官，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却勾结皇子，残害幼童，掩盖真相！该当何罪？！”
周府尹瘫软在地，面如死灰，他知道，自己完了。
这位公主有备而来，证据确凿，他根本无法抵赖！
“殿下……殿下开恩！下官愿戴罪立功！下官愿意指证四皇子！”他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拼命磕头。
楚曦看着他这副丑态，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指证？你有何证据指证四皇子？”她冷冷问道。
“有！有！”周府尹连忙道，“当时四皇子府的那个管事，与下官接触时，留下过一枚玉佩作为信物！下官一直偷偷留着！还有……还有当时处理王仵作‘后事’的几个地痞，下官也知道他们的下落！他们可以证明是受了四皇子府的指使！”
“哦？”楚曦眉梢微挑，“东西和人呢？”
“玉佩就在下官府中暗格！那几个地痞，下官这就派人去抓！”周府尹如同抓住了生机，连忙说道。
“不必了。”楚曦淡淡道，“将玉佩和那几个地痞的藏身之处交给本宫的人。至于你……”
她目光冰冷地扫过周府尹：“即刻上书，自陈罪状，将慈幼局一案来龙去脉，以及受何人指使，一一写明，呈送陛下御前。或许……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周府尹闻言，彻底瘫软在地，眼中一片绝望。
楚曦不再看他，转身离去。
对付这种人，不需要她亲自动手，自有国法等着他。
两日后，一份来自京兆府尹周大人的请罪奏折，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朝堂之上掀起了滔天巨浪！
奏折中，周府尹详细供述了自己在三年前慈幼局孩童失踪案中，如何受四皇子府管事暗示与胁迫，掩盖真相，草菅人命，甚至为了灭口，害死仵作，逼走证人的罪行！并附上了作为信物的玉佩影本，以及那几名涉案地痞的画押供词！
铁证如山！
朝堂之上一片哗然！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了脸色煞白、浑身发抖的四皇子萧承煜身上！
“逆子！！！”
龙椅之上，皇帝萧琰勃然大怒，猛地将奏折摔在地上！
他指着四皇子，气得浑身颤抖，“你……你竟敢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为了掩盖罪行，残害数十无辜孩童？！你……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
“父……父皇！儿臣冤枉！是那周德海污蔑儿臣！儿臣对此事一概不知啊！”萧承煜噗通跪地，声嘶力竭地辩解，然而在确凿的证据面前，他的辩解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冤枉？”皇帝怒极反笑，“玉佩是你的吧？那些地痞指认的是你府上管事吧？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喊冤？！朕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父皇！定是有人陷害儿臣！是……是楚曦！是她陷害儿臣！”萧承煜如同疯狗般，将矛头指向了站在珠帘之后的楚曦。
楚曦缓缓走出珠帘，神色平静，对着皇帝躬身一礼：“陛下明鉴。臣女只是偶然翻阅旧案卷宗，发现疑点，顺藤摸瓜，查到了周府尹身上。至于周府尹为何会供出四皇兄，以及那些证据从何而来，臣女……一概不知。想必是周府尹自知罪孽深重，天良发现，这才主动坦白，以求减轻罪责吧。”
她一番话，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反而坐实了四皇子的罪行，更是暗指他不得人心，连手下都反水。
“你……你血口喷人！”萧承煜气得目眦欲裂。
“够了！”皇帝厉声打断，他看着这个曾经也寄予过厚望的儿子，眼中是彻底的失望与冰冷，“萧承煜，你品行不端，勾结官员，残害百姓，罪证确凿！即日起，削去亲王爵位，贬为庶人，圈禁宗人府，非诏不得出！”
又是一道废黜的旨意！
如同当初对待三皇子一般！
“不——！！父皇！儿臣冤枉！冤枉啊！！”
萧承煜发出绝望的嘶吼，被侍卫无情地拖了下去。
朝堂之上，一片死寂。
短短时间内，两位皇子接连倒台，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天子之怒与朝局变幻的无情。
楚曦垂首而立，面色无波。
四皇子倒了，算是拔掉了眼前一颗明显的钉子。
但那个神秘的文士，以及其背后的“方外”势力，却依旧隐藏在迷雾之后。
她相信，经此一事，那个势力必然会更加关注她，甚至……可能采取更直接的行动。
而这，正是她想要的。
引蛇出洞，才能一网打尽。
退朝之后，楚曦走在长长的宫道上，阳光透过高大的宫墙，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裴寂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侧，与她并肩而行。
“手段不错。”他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一击致命，干净利落。”
楚曦侧头看他，他伤势已愈，恢复了那副昳丽却冰冷的模样，只是看向她的目光中，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
“督主过奖。”楚曦淡淡回应，“不过是顺势而为，清理门户罢了。”
裴寂微微颔首，目光望向宫墙外的天空：“四皇子虽倒，但其背后之人，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你如今，算是彻底站在了风口浪尖。”
“我知道。”楚曦语气平静，带着一丝傲然，“我既然敢站上来，就不怕风大。”
裴寂脚步微顿，侧身看着她。
阳光下，少女容颜清丽绝伦，眉眼间的坚毅与冷冽，竟与这朱墙碧瓦的深沉背景奇异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小心那个文士。”他最终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咱家会让人继续查他的底细。”
“有劳督主。”楚曦福了一礼。
两人在宫门口分开，一个走向象征着皇权的深宫，一个走向蛰伏着黑暗的东厂。
背影渐行渐远，却仿佛有无形的线，将他们牢牢牵连。
楚曦回到听雪苑，屏退众人，独自立于院中。
她抬起手，掌心向上，一缕凝练的金色火焰悄然跃动，散发出纯净而威严的气息。
凤翼已展，岂能久伏？
接下来的风雨，她已迫不及待想要亲身领略。
而那个隐藏在幕后，将她视为“钥匙”的势力，她倒要看看，他们究竟能玩出什么花样！
凤眸微抬，望向远方，那里，乌云正在悄然汇聚。
山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