驶下高速,转入县级公路,周遭的景象愈发荒僻。路边的树木枝桠扭曲,田野荒芜,弥漫着一层若有若无的灰白色薄雾,即使是在白天,也透着一股渗入骨髓的阴冷。远远地,一片低矮破败的房舍轮廓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如同匍匐在地上的疲惫巨兽——李家庵村到了。
村口立着斑驳的石碑,刻着村名,那“李”字的一横似乎都快要剥落。几栋明显是近年新建的二层小楼夹杂在老旧土坯房之间,显得格格不入。村子异常安静,几乎看不到人影,连犬吠鸡鸣都听不见,只有风声呜咽着穿过空荡的巷弄。
按照王娟的指引,楚斐将车停在一处相对宽敞的晒谷场,旁边就是村里早已废弃的小学,几间平房窗户破损,里面黑洞洞的。明元的车紧随其后停下。
众人刚下车,一股混合着潮湿泥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便扑面而来,温度似乎也比外面低了好几度。王娟下意识地裹紧了外套,脸色苍白地指向晒谷场另一边一栋孤零零的老屋:“那……那就是我爹家。”
陈师傅站在原地,目光缓缓扫过整个村落,眉头微蹙。黎颂则从包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古旧罗盘,只见上面的磁针并非指向南北,而是剧烈地、无规则地颤动着,偶尔猛地指向某个方向,又倏然转开。
“磁场混乱,煞气弥漫,几乎无处不在。”黎颂沉声道,指了个方向,“那边,阴晦之气最重。”
明元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却皱了皱眉:“空气中都有股散不去的怨憎味,看来这地方‘病’得不轻。”
“先去李老伯家看看情况。”陈师傅发话,众人跟着王娟朝那老屋走去。
老屋木门紧闭,王娟敲了门,好一会儿,才有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眼神浑浊惶恐的老人颤巍巍地开了条门缝,正是王娟的父亲李根生。他看到女儿,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老泪纵横,一把将她拉了进去,嘴里含糊地念叨着:“娟子你怎么回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外面不干净……”
众人进屋,屋内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草药和老人味。李根生精神状态很差,对陈师傅等人十分警惕,只是反复说着“没事”、“挺好的”,问及村里的事和过去的恩怨,他就眼神闪躲,要么沉默,要么就激动地赶人。
见此情形,陈师傅对黎颂和明元使了个眼色。黎颂会意,借口查看屋外环境走了出去。明元则耸耸肩,表示自己去村里“逛逛”。
楚斐留在屋里,和王娟一起安抚李根生。
黎颂手持罗盘,在村子边缘废弃的田埂、水沟边缓慢行走,罗盘指针时而稳定指向某个方向,时而又疯狂旋转。他偶尔会蹲下,捻起一点泥土在指尖揉搓,或是仔细观察某些草木的长势,脸色愈发凝重。
明元则径直走向村里仅有的几户还住着人的房子。他衣着光鲜,气质卓然,与这破败的村庄格格不入。他递上精致的名片(上面印着某个虚构的文化调研机构头衔),用看似随意的语气与那些面带愁苦、惊疑不定的村民搭话。起初村民们都讳莫如深,但在明元看似不经意地提及“村里最近不太平”、“是不是跟早年拆庙有关”时,几个老人的脸色瞬间变了。在明元承诺“只是学术研究,绝对保密”并递上一些“调研费”后,终于有人松了口。
一个多小时後,三人在晒谷场汇合。王娟陪着精神不济的李根生在屋里休息,楚斐出来与他们会合。
“情况比预想的更糟。”黎颂首先开口,他指向村子西头一片明显是后来修建、但同样显得破败的仓库区,“那里,就是原来尼姑庵的旧址。罗盘显示,那里是怨气与地脉煞气交织的核心,几乎凝成实质。而且,这怨气并非无源之水,其性暴烈、污秽,夹杂着强烈的屈辱与愤恨,绝非寻常拆庙那么简单。”
明元接着说道,语气带着一丝冷嘲:“我问到了些有趣的事。当年带头的,是李姓的族长兼村长,组织了十八个本家青壮年去拆庵。庵里当时还有几位老尼姑,阻拦不成,据说……还被那些‘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们‘欺负’了。没过多久,那几个尼姑就寻了短见。而参与此事的十八个人,包括老村长,几十年来,陆续死于非命,没一个得善终。村里人私下都说,这是尼姑们化成了厉鬼,回来索命了,‘十八子’,指的就是那十八个造孽的李家男人和他们后代。”
楚斐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发白:“竟然……是这样……”
陈师傅静静听着,脸上并无意外之色,只是眼神更加深邃:“拆庙毁像,已是大过。淫辱修行人,天道难容。如此暴行,怨气冲天,与地脉破损产生的阴煞结合,经数十年蕴养,已成‘地缚恶灵’,其怨念锁定施暴者血脉,不死不休。李老先生虽未必直接参与,但身为其中一人的子侄辈,血脉相连,自然也在其诅咒范围之内。改姓,不过是掩耳盗铃。”
他望向那片废弃的仓库,声音低沉而充满告诫:“万法皆空,因果不空。昔日种下何等恶因,今日便得何等苦果。‘诸恶莫作,众善奉行’,非是虚言,实乃保身立命之根本。恶念一起,孽缘便生,小则损及自身,大则祸延血脉,贻害无穷。眼前种种,便是明证。”
就在这时,李根生家的方向突然传来王娟一声惊恐的尖叫!
众人脸色一变,立刻朝老屋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