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归途
墟的意志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沉寂比喧嚣更令人窒息。巨大的骸骨裂隙中，时间仿佛失去了流速，只有楚渊沉重而痛苦的呼吸声，证明着生命仍在与毁灭的边缘挣扎。
陈老守在一旁，目光紧紧锁定在楚渊身上，看着他苍白的脸上因体内两股力量的激烈冲突而不断沁出细密的冷汗，看着他指节因死死攥紧而发白。陈老将最后一点温养神魂的药液滴入楚渊干裂的唇间，药力化开，如同微弱的暖流，暂时抚平了灵台最剧烈的波澜。
直到楚渊的气息终于从那种濒临溃散的“风中残烛”，渐渐稳定为一种深埋于灰烬之下的、微弱却顽强的“余火”，两人才真正松了口气。这过程漫长而煎熬，仿佛度过了数个春秋。
“感觉如何？”陈老的声音沙哑，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楚渊缓缓睁开眼，眸中的血色漩涡已彻底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承载了太多痛苦与沧桑的疲惫，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清明。他尝试活动了一下手指，一股经脉撕裂般的剧痛瞬间传来，让他闷哼一声。
“像是……被掏空了每一个角落……”他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字字清晰，带着久违的、属于他本我的语调，“但……‘它’安静了。像一头……被打断了脊梁的凶兽，暂时……伏在了笼子里。”
他内视己身，那片曾经狂暴无边的血海并未消失，只是被一层柔和而坚韧的乳白色光晕牢牢笼罩着，变得风平浪静。中央那座代表本我灵智的孤岛，扩大了数倍，变得坚实而稳固。他能感觉到，寂灭本源的力量依旧潜藏在血脉深处，甚至因为净化的刺激，变得……更“凝聚”了，不再是无序的破坏洪流，而更像是一柄尚未开锋、却重若千钧的绝世凶刃，等待着他去掌控。
陈老闻言，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了几分，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欣慰。他摊开掌心，以残余的灵力勾勒出墟赋予的那幅简易地图，几个模糊闪烁的光点，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指引着方向。
“墟所指的‘空间薄弱点’，是我们离开这世界坟墓的唯一希望。根据地图，距离我们最近的一处，在这个方向。”陈老指向骨粉平原的某个深处，“但前路未知，你的身体……”
“无妨。”楚渊打断了他，挣扎着试图站起，身体却一个踉跄。陈老连忙上前搀扶。楚渊借力稳住身形，深吸一口气，那空气中精纯却充满死寂的能量涌入肺腑，带来刺痛的同时，也带来一丝微弱的力量补充。“待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必须……走。”
他的目光投向那片无尽的骸骨荒原，深邃的眼眸中，除了虚弱，更有一种历经磨难后沉淀下的坚定。他不再是被本能驱使的野兽，而是重新握住了自身命运的战士，尽管伤痕累累。
两人稍作整理，便相互扶持着，踏上了寻找归途的漫漫长路。
脚下的骨粉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绝对的死寂中，如同踩碎了无数个沉睡的纪元。四周是难以形容的荒凉，巨大的、形态各异的骸骨如同山脉般蜿蜒，有的洁白如玉却布满诡异裂纹，有的漆黑如墨散发着不祥，它们是被时光遗忘的墓碑，诉说着一场场湮灭于远古的悲壮史诗。
行走其间，陈老感觉自己如同蝼蚁爬行在神魔的墓园，每一步都充满了对未知的敬畏与恐惧。楚渊的状态则更为奇异，他闭目凝神，将一丝微弱的神识散开，尝试与周围无处不在的寂灭能量沟通。他发现，在这片死寂的世界里，能量的流动并非均匀死板，而是如同拥有极其微弱的“脉搏”。某些方向，能量的“流向”会带着一种趋向于“外部”的、极其隐晦的“引力”。
“那边……”楚渊忽然停下脚步，指向一个偏离地图直线路径的方向，眉头微蹙，“感觉……有些不同。能量的流动……更‘活’一些，虽然依旧死寂，但……仿佛指向某个出口。”
陈老没有丝毫犹豫：“相信你的感觉。在这里，你对寂灭本源的亲和力，是我们唯一的罗盘。”
他们调整方向，朝着楚渊感知的异样处前进。渐渐地，周围的景象开始发生诡异的变化。不再是单调的骨粉平原，空气中开始出现肉眼可见的、如同水波般不断荡漾的空间涟漪。一些区域的光线被扭曲，折射出光怪陆离的错乱景象，时而闪现出外界瘴疠谷的一角模糊光影，时而又化作吞噬一切的黑暗漩涡。
这里，已是世界坟墓的边缘地带，空间结构极不稳定的裂缝区。
危险陡然升级！一道看似平静的空间涟漪，可能下一秒就毫无征兆地撕裂开来，迸发出足以切割神魂的空间碎片。一阵微弱的能量乱流，也可能瞬间形成致命的漩涡，将人拖入永恒的虚无。陈老将精神绷紧到极致，依靠其丰富的经验和超凡的灵觉，在前引路，规避着那些肉眼可见的、散发着毁灭气息的明显陷阱。
而楚渊则承担起更艰巨的任务——感知那些无形的危险。他全力运转初步净化的灵识，努力分辨着空间中那丝微弱的、通向“外界”的牵引力，同时警惕着那些隐藏的、如同深海暗流般的空间裂缝和能量陷阱。
“停！”楚渊猛地低喝，一把拉住正要前行的陈老。前方，一片看似与周围无异的骨粉地面，在他的感知中却像一个巨大的、散发着致命吸力的空间漩涡，一旦踏入，顷刻间便会被撕成碎片。两人小心翼翼地绕行，脊背惊出一身冷汗。
在接下来的路途上，类似的险情层出不穷。有时需要从两道不断开合的空间裂缝间惊险穿过，有时需要抵御突然爆发的、能侵蚀灵智的空间乱流。楚渊对自身力量的引导也在这种极限压力下变得越发精妙，偶尔遇到无法避开的、细如发丝的空间裂缝，他能及时在指尖凝聚出一面薄如蝉翼的暗红色能量盾，将其堪堪挡下。每一次成功的防御，都会让他脸色更白一分，消耗巨大，但他眼神中的光芒却越来越亮——他对这股力量的掌控，正在实战中飞速成长！
终于，在穿越了一片极其混乱、如同暴风眼中般充斥着无数空间碎片和能量乱流的死亡区域后，两人眼前豁然开朗！
压抑的骸骨荒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相对稳定的、弥漫着熟悉毒瘴的山谷景象！虽然瘴气依旧浓郁令人作呕，但那种生机与死寂交织的感觉，正是瘴疠谷的特征！
在他们面前，一道横贯虚空的、不规则的、边缘不断蠕动扭曲的巨大空间裂缝，如同天幕上一道无法愈合的丑陋伤疤，赫然呈现！裂缝内部光怪陆离，隐约可见外界山谷的模糊景象，强烈的、不稳定的空间波动从中散发出来，吹动两人的衣袂。
“就是这里！”陈老语气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与感慨。墟的地图标记是准确的！归途，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这成功在望的时刻，楚渊的脸色骤然一变！通过这道不稳定的空间通道，他比陈老更清晰地感知到，从裂缝彼端、那瘴疠谷的方向，传来一股庞大、阴冷、充满恶意的熟悉气息！那是……界门之后存在的力量波动！而且，比他们坠入深渊之前，更加清晰、更加凝实、更加……活跃！
它……似乎并未因他们的消失而离去，反而……变得更加根深蒂固，仿佛正在酝酿着什么！
楚渊与陈老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那抹深深的凝重。狂喜瞬间被现实的冰冷所取代。
归途已在眼前，但等待他们的，恐怕并非安宁的彼岸，而是更加汹涌澎湃的黑暗漩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