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元之影”的彻底湮灭,并未在这片底层规则架构层引起太大的波澜。那些流淌的基础信息流依旧按照固有的逻辑运转,仿佛刚才那场关乎宇宙底层权限的争斗,不过是系统运行中一次微不足道的错误检测与修复。
核心几何结构体恢复了纯净的运转,光芒稳定而和谐。
凌煌的目光却并未停留在其上,而是投向了结构体后方那片更加深邃的所在。那里并非信息的尽头,反而像是某种……边界。
他携着苏挽秋,一步踏出,便已跨越了那片庞大的核心处理区域。周围的景象再次变幻,不再是无穷尽的信息流,而是进入了一条奇异无比的通道。
这条通道,仿佛由凝固的时光与沉寂的法则构成,墙壁呈现出半透明的灰色,其上偶尔会闪过一些极其古老、甚至难以理解的符号残影。通道向前延伸,不知尽头,两侧是绝对的虚无,散发出一种连信息都不存在的“空无”感。
这里寂静得可怕,并非没有声音,而是仿佛连“声音”这个概念本身都被稀释、剥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与寂寥气息弥漫在每一寸空间,沉重得足以压垮不朽的神魂。
“这里是……”苏挽秋凝神感应,她超脱后的灵觉在此地受到了极大的压制,只能模糊地感知到这条通道的古老与特殊。她感觉自身的存在,在这里都变得有些“稀薄”。
“寂静回廊。”凌煌的声音在这片绝对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却也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凝重,“连接着当前宇宙纪元底层架构,与……‘之外’的缓冲地带。亦可称之为,‘遗弃之地’的入口。”
遗弃之地?苏挽秋心中一动,联想到凌煌之前所说的“被遗弃的房子”。
凌煌缓步前行,目光扫过通道墙壁上那些偶尔闪过的古老符号。
“这些,是上一个,乃至更早纪元的‘管理者’留下的印记残痕。”他指向一个如同燃烧星辰般的扭曲符号,“那是‘炎曦纪元’的统治族群,以恒星为烛,照耀万界。”又指向一个如同无数齿轮咬合的复杂图案,“那是‘械灵纪元’的文明标志,万物皆可量化,众生皆为程序。”
他的话语,为苏挽秋揭开了万古之前、早已被时光长河淹没的恢弘史诗的一角。那些曾经辉煌、曾经执掌过宇宙权柄的存在,如今只剩下这通道墙壁上些许即将磨灭的印记。
“他们……都去了哪里?”苏挽秋忍不住问道。这些纪元的管理者,难道都超脱了?还是……
“有的成功了,挣脱了樊笼,去往了连我也未曾完全探明的‘更远处’。”凌煌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诉说一件寻常事,“而更多的,则失败了。化作了纪元轮回的养料,其文明、其存在、其一切,都被彻底‘格式化’,只留下这点滴痕迹,证明他们曾存在过。”
失败的代价,是彻底的、不留丝毫痕迹的消亡。苏挽秋感到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超脱之路,竟如此残酷。
“那‘纪元之影’,那个‘篡改者’,又是怎么回事?”她想起刚才被凌煌轻易抹除的存在。
“一个可悲的迷失者。”凌煌评价道,“它或许是某个失败纪元的‘清理程序’残骸,或许是本纪元规则自行衍生的维护工具,在漫长到难以计量的时光中,因缺乏真正的‘管理者’引导,逐渐诞生了扭曲的自我意识。它将维护纪元的指令,异化为了‘掌控’与‘清理所有变量’的偏执,试图成为这‘遗弃之地’的新主人。”
他们继续前行,通道仿佛没有尽头。越是深入,那股沧桑寂寥的气息便越是浓郁,墙壁上的符号残影也越发稀少、模糊。仿佛走在一条通往一切终末的空旷走廊。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光。
那并非出口的光芒,而是一扇门。
一扇极其简陋、甚至可以说是粗糙的石门,静静地矗立在通道的尽头。石门紧闭,门上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些仿佛自然形成的、毫无规律的斑驳痕迹。它散发出的气息,比整个寂静回廊更加古老,更加沉寂,仿佛在宇宙诞生之前,它便已存在于此。
而在这扇石门前,盘膝坐着一个人。
不,那或许不能称之为“人”。
它更像是一具凝固的光影,身形模糊,看不清面容,仿佛是由无数逝去时光的尘埃凝聚而成。它一动不动,身上落满了仿佛来自万古之前的寂静灰尘,没有任何生命波动,也没有任何能量气息,就像是一尊被遗忘在此地无数岁月的雕塑。
凌煌在距离石门约十丈之处停下了脚步,目光落在那凝固的光影之上,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复杂的情绪——那是一种仿佛看到老友,却又带着无尽唏嘘的神情。
苏挽秋也屏住了呼吸,她能感觉到,这尊凝固的光影,与这扇石门,与整个寂静回廊,乃至与外面那庞大的底层架构,都有着一种难以分割的、本质的联系。
凌煌静静地看了那光影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仿佛怕惊扰了万古的沉眠:
“好久不见了……”
“……守门人。”
随着他话音落下,那尊仿佛凝固了万古的光影,身上那厚重的时光尘埃,似乎……极其细微地,颤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