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三十七年,秋。
庞大的天子巡游车队,正沿着驰道缓缓西行。
这已是始皇帝第五次大规模巡游天下,车驾所过之处,郡县官吏匍匐道旁,百姓夹道跪拜,旌旗蔽日,仪仗煌煌,尽显大秦帝国的赫赫威仪。
然而,銮驾深处,那位缔造了不世功业的帝王,却不复往日的雄姿。
车帷低垂,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也掩盖着始皇帝日渐衰败的身躯。
自东郡遇陨星之事后,他对长生的渴望愈发偏执,却也因丹药杂陈、心力耗损,身体每况愈下。
此次东巡,本想借东临沧海、祭拜名山大川之势,提振心神,寻求仙缘,未料行至平原津便染重疾,到了沙丘平台行宫时,已是病入膏肓,连起身都需人搀扶。
随侍在始皇帝身边的,除了太医和近侍,最核心的便是赵高。
这些时日,他寸步不离病榻,嘘寒问暖,端汤送药,姿态谦卑到了极致,眼底却藏着旁人难以察觉的躁动。
他看着始皇帝气息奄奄的模样,心中积压多年的怨恨与野心,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
他恨秦始皇的严苛寡恩,恨这皇权对人性的碾压,更恨自己困于阉宦之身,仰人鼻息。
如今,这位不可一世的帝王即将油尽灯枯,一个大胆而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逐渐成形——复仇,以及取而代之。
“陛下,该进药了。”赵高端着药碗,声音轻柔得像一阵风。
始皇帝艰难地睁开眼,浑浊的目光扫过赵高,虚弱地摆了摆手:“朕……朕睡不着……传扶苏……”
扶苏,长子,此刻正以监军身份,与韩信一同驻守长城,抵御匈奴。这是始皇帝的心病,也是赵高眼中最好的棋子。
赵高心中一动,面上却愈发恭顺:“陛下息怒,公子远在长城,若有急诏,臣这就安排快马传递。”他知道,始皇帝对扶苏虽有不满,却仍属意其为继承人。但这恰恰是他最不能容忍的——扶苏仁厚,与蒙恬交好,若其继位,自己绝无好下场。
夜色渐深,沙丘行宫寂静无声,只有始皇帝沉重的喘息声,在空旷的寝殿中回荡。赵高屏退了所有侍从和太医,殿内只剩下他与病榻上的帝王。
“陛下,您还记得吗?”赵高俯下身,声音不再谦卑,反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您追求长生,耗费民力,多少家庭妻离子散;您焚书坑儒,钳制思想,多少儒生冤死咸阳……”
始皇帝猛地瞪大了眼睛,浑浊的瞳孔中闪过一丝震惊与愤怒,他想呵斥,想挣扎,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您建立了这庞大的帝国,却也造就了无数的苦难。”赵高的脸上浮现出扭曲的快意,“您总说自己是‘德兼三皇,功过五帝’,可在我看来,您不过是个嗜杀成性、贪恋权位的暴君!”
“你……你敢……”始皇帝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吐出几个模糊的字。
“我为什么不敢?”赵高冷笑一声,眼中杀意毕现,“您快死了,不是吗?这天下,很快就不是您说了算了。”他猛地探出手,用锦被死死捂住了始皇帝的口鼻。
始皇帝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双手在空中徒劳地抓挠,眼神中充满了不甘与恐惧。但他油尽灯枯的身躯,早已无力反抗。
片刻后,挣扎停止了。
赵高松开手,看着气绝身亡的始皇帝,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反而有一种如释重7负的疯狂。
他整理了一下始皇帝的衣襟,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然后转身,脚步轻快地走出寝殿,唤来了早已在殿外等候的公子胡亥。
胡亥是始皇帝的幼子,素来怯懦昏庸,对赵高言听计从。
此刻见赵高出来,他紧张地搓着手:“赵……赵大人,父皇他……”
“陛下已经龙驭上宾了。”赵高压低声音,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公子,现在是你我最后的机会。陛下驾崩,若扶苏继位,你我皆死无葬身之地!”
胡亥脸色煞白:“那……那怎么办?”
“好办。”赵高从袖中取出早已伪造好的遗诏,“陛下留有遗诏,立你为秦二世。只要你点头,我便传诏天下,谁敢不从?”
胡亥看着那份盖着皇帝玉玺的诏书,心中恐惧与贪婪交织,最终还是被权力的诱惑冲昏了头脑,颤抖着点了点头:“全凭赵大人安排。”
赵高眼中闪过一丝得意,随即又拿出两份早已拟好的伪诏:“事不宜迟,这两份诏书,需立刻发出。”
一份,送往长城,赐给扶苏与韩信,诏书中罗列了“扶苏为人子不孝,韩信为将不忠”的罪名,命二人即刻自裁,将兵权交予副将。
另一份,则送往咸阳,直达李斯府邸。诏书中以始皇帝的口吻,斥责蒙恬、林凡结党营私,意图谋反,命李斯即刻调动咸阳驻军,秘密将蒙氏一族及林凡及其家人全部诛杀,永绝后患。
赵高算准了李斯的心思。
李斯虽为秦朝丞相,权倾朝野,却与蒙恬素有嫌隙——当年李斯曾想与蒙家联姻,巩固权势,却被蒙恬拒绝,此事一直是李斯心中的一根刺。
更重要的是,李斯深知自己推行的严刑峻法与扶苏的仁政理念相悖,若扶苏继位,自己的相位乃至性命都难以保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