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的目标是码头区边缘,一个由波克控制小型地下赌档。
这里的负责人是兰特的一个远亲,仗着这层关系,私下里做了不少截留利润、放高利贷的勾当。
这些信息,是她从亨利和之前散布谣言时,接触到的三教九流那里拼凑出来的。
赌档门口守着两个无精打采的打手。
梵音没有试图硬闯,而是绕到后巷,找到一个正在后门偷偷抽烟的,负责清理赌档垃圾的瘦弱少年。
“告诉里面管事的,威廉死了,克劳利上位,正在查所有账目和私活。不想被兰特当成替罪羊清理掉,最好把不该留的东西,立刻从老地方处理掉。潮汐的人会在入夜时去取。”
少年吓得脸色发白,烟都掉在了地上。
梵音不等他反应,迅速消失在巷口。
她口中的“老地方”,是亨利曾无意中透露的,波克手下一些人私下处理脏物的一个隐蔽礁石缝。
而潮汐,是波克对头手下一个小头目的绰号。
这颗种子一旦种下,会自己生长。
赌档管事做贼心虚,必然会急于销毁证据或转移赃物。
无论他选择哪一样,动静都不可能完全掩盖。只要兰特或者克劳利的人察觉到一丝异常。
波克阵营内部刚刚平息的猜忌和清洗就会再度引爆,甚至更加激烈。
这将是一场完美的内部风暴,足以让波克焦头烂额,无暇他顾。
当最后一缕光线消失时,梵音准时出现在了港口。
布兰奇和费南多已经等在那里,脸色紧绷。
看到梵音安然无恙,布兰奇明显松了口气。
“亨利走了?”梵音问。
“走了,带着足够的物资,够他躲一阵子。”布兰奇点头,随即压低声音,“你那边……”
“礼物送出去了。”梵音简短地回答,目光扫过港口,一个老头正抽着烟斗。
没有多余的寒暄,梵音走上前,亮出三张硬纸片。
老头浑浊的眼睛瞥了一眼,用烟斗指了指船后面,“上去。路上别出声,就当自己是堆废铁。”
布兰奇和费南多,脸上立马扬起笑容,激动万分,他们真的马上可以走了。
他们顺着楼梯爬上去,费南多一个胖子,费老大劲还在爬,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好像又要撕裂了。
“哎……布……布兰奇,拉我一把。”他朝布兰奇伸出手。
布兰奇有点无语又无奈地把他拉上来,也费好大劲了。
站在船边,喘了几口气,见梵音没有动, “走了。”布兰奇说。
梵音站在原地,轻轻摇头。
布兰奇脸色一凝, 梵音竟然不走?为什么?那她们冒着生命危险做的事?
梵音看出了她的犹豫害怕, “放心吧,你们没事,卡特会把你们送出雷达丁湾的,至于我……”她笑了笑, “我还有事。”
布兰奇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刚刚因即将逃离而泛起的那点红晕荡然无存。
她扶着船舷的手猛地收紧,死死盯着站在码头的梵音。
“你……你说什么?”布兰奇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颤抖,“你不走?那我们做的这一切算什么?你现在告诉我你不走了?!”
费南多也惊呆了,趴在船舷边,伤口似乎都不疼了,只剩下满眼的恐慌和不解,“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卡特那边……”
“卡特那边不会为难你们。”梵音的语气依旧平静,与布兰奇的激动形成鲜明对比,“我把你们应得的那份价值已经兑现了。
“这是安全的通道,直接离开雷达丁湾。这对你们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那对你呢?!”布兰奇几乎是在低吼,她感觉自己被彻底利用了,像个傻瓜一样被玩弄于股掌,“你留下来做什么?等死吗?还是说……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们?”
她下意识地去摸后腰的枪,却发现因为要登船,枪早已藏在了行李最底下。
梵音看着布兰奇眼中翻涌的怒火、恐惧和背叛感,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几乎微不可闻。
“我没有骗你们。没有我,你们无法安全离开。而没有你们,我也无法完成前期必要的铺垫。我们各取所需。”
“那是为了什么?”布兰奇追问,声音沙哑。
梵音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因为我还不能走,至少……目前不行。”她摸了摸耳后的凸起,有股热气开始散开了。
就在这时,船上的老头不耐烦地敲了敲烟斗,嘶哑地催促:“到底走不走?潮水不等人!”
布兰奇看着梵音,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却只化作一个充满无力感和巨大疑问的眼神。
她明白了,从一开始,她们就不是同路人。
“走吧,布兰奇。”梵音最后说,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近乎告别的东西,“如果到了法兰美利加,那里不错,好好活着。”
说完,她不再看他们,转身,身影很快便融入了码头区浓重的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布兰奇僵在原地,直到费南多带着哭腔催促:“布兰奇……我们、我们怎么办啊?”
她猛地回过神,看着梵音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脚下这艘即将带他们离开地狱的船。
巨大的失落感和一种被抛下的恐慌攫住了她,但与此同时,一种强烈的,想要活下去的本能也在尖叫。
她咬了咬牙,几乎将嘴唇咬出血。
“我们走。”她最终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声音带着决绝的颤抖。
她拉着费南多,踉跄地退回到船舱阴影里。
老头嘟囔了一句,解开了缆绳。老旧发动机发出轰鸣,船只缓缓驶离了码头,向着远离雷达丁湾的方向驶去。
布兰奇靠在冰冷的船舷上,最后望了一眼那片吞噬了梵音的南区。
她不知道梵音为什么留下来,也不知道她独自留下将面临什么。
她只知道,她们用一场血腥的冒险,换来了一次重生的机会,而那个将她们推上这艘船的女人,自己却留在了那片泥沼之中。
是生,是……死,随她了。
是啊,她终于带着费南多离开了南区,该死的南区。
十几年的地狱生活,在仅仅不到四天就结束了。
点点荧光渡上她眼睛,终于……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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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音走到熙熙攘攘的十字路口,听到一阵飞机轰鸣声。
她仰头望去,只见一架黑色飞机正快速划过云层,那厚厚云层都被划开了。
她垂下眼睛,眼睛闪过凝重,便继续往前走。
“二爷,少爷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