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茗抱着昏迷的夏安安,无声地回到了那栋熟悉却此刻显得格外空荡的房子。
夏木依旧在外出差,家中只有一片冷清
她径直抱着夏安安走进浴室,动作轻柔地将她放在浴缸旁铺好软巾的椅子上。
浴缸里被注满了温度适宜的热水,氤氲的热气缓缓升腾,驱散着从外面带回来的寒意和潮湿。
玉茗小心翼翼地解开夏安安那身早已被雨水、泥泞和鲜血浸透的衣物,散开了夏安安那总是扎成两个丸子的头发,随后将她放入温暖的浴缸中
夏安安在昏迷中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暖意,无意识地发出一声极轻的嘤咛。
玉茗用柔软的毛巾,蘸着温水,极其轻柔地擦拭着夏安安的身体,一点点洗去凝固的血污
清澈的热水很快变得浑浊,换了几次水后,夏安安的肌肤重新变得干净,只是那些伤痕依旧显眼。
将夏安安彻底清洗干净后,玉茗用一条宽大柔软的浴巾将她整个包裹起来,像裹襁褓一般,然后稳稳地抱出浴室回到了卧室。
把夏安安放在床上后,玉茗在一个橱柜里找到了医疗箱
她不算熟练地用消毒液清理了夏安安身上的伤口,然后敷上药膏,用干净的纱布和绷带一一包扎好。
做完这一切,玉茗站在床边想了想又转身走进了厨房,翻找出生姜熬煮,做了一碗姜汤,然后全倒入保温杯进行保温
做完这一切后,她才终于在那张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静静地守候。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夏安安似乎陷入了某种不安的梦境,身体开始微微发抖,额头上渗出冷汗,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像是在抗拒,又像是在求救。
玉茗见状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侧坐在床沿。
她刚靠近,处于半梦半醒的夏安安仿佛嗅到了一丝类似记忆中母亲的气息,她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向她靠拢过来。
夏安安无意识地蜷缩起身体,将自己埋进了玉茗的怀里,脸颊贴着她微凉的衣襟,寻求着温暖和保护。
她的手甚至轻轻抓住了玉茗的衣角,就像小时候每次发烧生病,依偎在妈妈怀里那样
玉茗的身体微微僵硬了一下。
她并不习惯这样的亲密接触,但看着怀中少女脆弱的模样,最终还是没有推开,反而抬起手轻轻地拍着夏安安的后背
在这份无声的安抚和熟悉的怀抱里,夏安安紧绷的神经似乎终于得到了一丝松懈,颤抖渐渐平复,呼吸也变得均匀绵长了一些,更深地沉入了睡眠,只是眼角依旧残留着未干的泪痕。
不知又过了多久,窗外的天色依旧沉郁,雨声淅沥。
夏安安在睡梦中不安地辗转
她感到寒冷和黑暗要将她吞噬,就在这绝望的深渊里,她忽然感受到一股稳定而温暖的依靠,一个熟悉的怀抱
就像……就像记忆深处,小时候每次生病发烧时妈妈抱着她的感觉一样。
那份温暖和安全感如此真实,驱散了些许梦魇的冰冷。
她在迷迷糊糊中,更加用力地往那温暖的源头蜷缩过去,脸颊无意识地在对方柔软的衣料上蹭了蹭,仿佛这样就能汲取到更多的慰藉和力量。
一种久违的感觉让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是妈妈吗?
妈妈回来了?
在她最痛苦、最无助的时候……
带着这份朦胧的期盼和脆弱的需求,夏安安纤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视线先是模糊,然后逐渐聚焦。
她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希冀,顺着那怀抱微微抬起头,想要看清“母亲”的脸庞。
然而映入她眼帘的并非记忆中母亲莉莉女神那温柔美丽的面容,而是玉茗那张清冷、没什么表情的脸。
玉茗正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带着属于精灵王的平静
不是妈妈……
瞬间所有的希冀如同被针扎破的气球,啪地一声消散。
夏安安眼中刚刚因为错觉而燃起的一丝微光骤然熄灭,被更深的茫然和失落所取代
现实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无情地涌来,淹没了她短暂的错觉
妈妈没有回来。
妈妈还在拉贝尔大陆,甚至可能正因为她而承受着黑暗的侵蚀……
而抱着她的人是玉茗,是……祈白那边的精灵王。
她猛地从玉茗怀里弹开,动作大得几乎要从床上摔下去,剧烈的动作牵动了腹部的伤口,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脸色更加苍白
“对、对不起……”
她慌乱地说着,声音颤抖,眼神躲闪,不敢再看玉茗,羞愧、失落、还有被现实狠狠扇了一巴掌的难堪,让她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
她竟然在敌人的同伴怀里,像个离不开母亲的孩子一样寻求安慰……
玉茗看着她剧烈的反应,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收回悬在半空的手,房间里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夏安安蜷缩起身子,把脸埋进膝盖,单薄的身体微微发抖,刚才那个怀抱的余温还在,却已经变成了灼人的讽刺。
妈妈,你到底在哪里……
我好想你……
她在心里无声地呐喊,却连哭出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玉茗静静地看着她,许久才轻声开口
“你发烧了。”
声音依旧平淡,却让夏安安的肩膀颤抖得更厉害了。
短暂的沉默后,玉茗站起身
夏安安听到脚步声远离,然后是轻微的开关门和倒液体的声音
她依旧没有抬头,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与羞惭中
没过多久,脚步声去而复返。
一股略带辛辣的、温热的气息靠近
“喝点姜汤吧,”
玉茗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近了许多,依旧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平铺直叙地陈述
“或许会好一点。”
一个温热的陶瓷杯被轻轻递到了夏安安低垂的视线下方。
杯中深色的液体微微晃动着,散发着生姜特有的辛辣气息,在这冰冷的雨夜和绝望的心境中,显得格外突兀却又带着一种朴素的关怀。
夏安安僵持着,没有动。
她不想接受任何来自那边的善意,哪怕只是一杯姜汤,这让她觉得自己更加可悲
玉茗也没有催促,只是稳稳地举着杯子,耐心地等待着
时间在两人无声的对峙中流逝。
腹部的伤口隐隐作痛,身体的寒冷和虚弱一阵阵袭来,喉咙也因为之前的嘶喊和哭泣而干涩发紧。
那杯冒着热气的姜汤,像是一个小小的诱惑,最终身体的生理需求压倒了她那点可怜的自尊和复杂的情绪。
夏安安极其缓慢抬起了头,脸色苍白看上去狼狈又脆弱,她没有去看玉茗的眼睛,目光只停留在那杯姜汤上。
犹豫了一下,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接过了杯子,她低下头小口地啜饮着。
滚烫的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种实实在在的暖意,她喝着姜汤,眼泪却毫无预兆地大颗大颗滚落下来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给予她这片刻温暖和实际帮助的会是立场敌对的人,而她真正渴望的怀抱和安慰,却遥不可及,甚至可能因为她而正遭受着苦难
玉茗看着她默默流泪的样子,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一杯姜汤喝完,身体的寒意被驱散了些许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只剩下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夏安安维持着低头的姿势,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她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嘶哑地开口,像是在问玉茗,又像是在问自己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