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病房门口，还未推开门，沈非然就听见一阵隐忍的啜泣声。
松开门把手，透过病房小小的窗子，他看见玲姐将整床被子拉得盖过了头顶，被子下的人影一阵一阵地抖动着。
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握住了他的心脏，他转身靠在墙上，抬起胳膊咬在嘴里，眼眶瞪得通红。
玲姐她……是忍不住了才故意支开他们吗？
都是他的错……
*
半小时后，沈非然买回来了一大堆水果，只要是水果店有的，他全都买了回来。
把水果放在桌子上的时候，玲姐看见他十指全被沉重的水果勒得发黑。
回来后的沈非然一直在强颜欢笑，好几次玲姐都想叫他别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但他却浑然不觉努力挤出来的表情早已被玲姐看穿，还一个劲地给玲姐切了满满一盒水果捞，坐在病床旁喂她。
很快玲姐的父母回来了，沈非然没有颜面继续留下，和玲姐道别后匆匆离开。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玲姐朝父母伸手，“妈，我手机呢？”
她的安慰不管用，那就找个管用的人。
离开医院时已是晚上九点多，沈非然从中午就一直待在医院，粒米未进，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可他却没有丝毫食欲，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什么也不想做，就连身后跟了几个人也不知道，被人咔嚓咔嚓一通拍。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被人拽了一下。
茫然转头，一张熟悉的面具跃于眼底。
易丞看着不知跟了他多久的几个小尾巴，默不作声把人塞进副驾驶，随后快速钻入车内。
被易丞一通乱塞沈非然也毫无反应，就像丢了魂似的，木讷地看着他，连安全带也不会系了。
易丞沉默片刻，起身凑近了沈非然，尽可能不去看那张对于他来说诱惑力十足的脸，拉过安全带麻利地扣上，一脚油门消失在夜色中。
直到把那些小尾巴都甩干净了，他才停下车辆，打了几个字举到沈非然面前：在车里等我。
沈非然木然地望着手机屏幕，不动也不吱声。
看来他的担心有点多余了。
易丞下了车，十分钟后提着一大袋东西回来，往后备箱一扔便再次驱车。
这次车辆开往的地方越来越偏僻，沈非然对他的目的地没有丝毫兴趣，脑袋靠在车窗上，望着外面越来越昏暗的道路出神。
又过了一会儿，沈非然被他拉了一把，紧接着车顶收了起来，玻璃窗也降了下去，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
易丞带他来看海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到海边。
车辆停在路边，易丞一手提着东西，一手牵着沈非然走下沙滩。
鞋底是柔软的沙砾，耳边是嘈杂却又令万物变得平静的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沈非然的思绪渐渐收回，落在这真实的触感上。
挑了个平整的位置，易丞松开他的手，在沙滩上铺开一张大大的沙滩垫子，打开野外灯，接着拍了拍，示意沈非然坐下。
两人各坐一头。
紧接着易丞打开塞得满满当当的塑料袋，给他递了个三明治，紧接着又往沙滩垫上扔了一大堆辣条、巧克力、薯片等，以及各种各样的饮料、小瓶伏特加、朗姆酒、金酒、威士忌等等。
满满当当地占了近半张沙滩垫。
沈非然的注意力被吸引了，短暂地将玲姐的事放在一边。
他拆开三明治的包装就往嘴里送，“没想到堂堂天音集团老总，会喜欢吃这些小玩意？”
原来易丞刚刚去便利店，就是为了买这些东西吗？
“嗡——”
老板微信：偶尔会吃。
老板微信：小时候家里管得严，几乎不让我吃外面的食物，上学时学校附近都会有小卖部和流动摊贩，同学们放学了就会流连其中，整条街上都是各种食物的味道，馋哭隔壁小孩的那种
老板微信：那时我很羡慕他们，可以成群结队去小卖部买零食一起吃，长大以后我偶尔会放纵自己，把小时候想吃却没能吃的东西都吃一遍，可不管怎么吃都得不到满足感，分明不觉得味道有多特别，可每次看见就总想买
沈非然对此感同身受，“因为你难过的不是当年没有吃到的辣条雪糕，而是当时吃不到的遗憾，没能和同学们一起同甘共苦的遗憾。”
“嗡——”
老板微信：或许是吧，所以你要陪我弥补遗憾吗？
“可以。”吃完三明治，沈非然拿起一包辣条就撕开，随意叼了根出来，接着把剩下的都递给他，“这个以前可多人吃了，我总看见他们藏着掖着在书桌下吃，你尝尝？”
易丞愣怔了两秒才接过去，看着沈非然撕开的豁口出神。
沈非然伸手，将辣条抬高了些，“该你吃了。”
易丞眨了眨眼，将辣条挤出一角，嘴唇碰到包装袋，慢慢地将辣条叼出。
沈非然他……刚刚咬到这个袋子了。
咀嚼了两下，易丞在心里默默给这个辣条打上“甜蜜素过量”的标签。
可却比他从前吃过的所有辣条都好吃。
对于易丞的小心思沈非然浑然不觉，又撕开了一袋吃了起来。
这何尝不是他的遗憾？
甚至当他有能力消费一包小小的辣条之后，他也碍于身材和皮肤管理，不能肆无忌惮地吃这些。
现在？
可去他的吧！
于是他反手又开了另一包，大有报复心理地吃了起来。
吃完手中辣条，易丞拆开冰杯，挑了瓶小伏特加和两瓶饮料，调了杯网红调酒递给他。
他抬起头来，只见易丞努了努下巴，仿佛在说：尝一尝。
看着这杯从白色渐变至红的发暗的调酒，沈非然托腮，“乱调的？”
“嗡——”
老板微信：不是，里面是伏特加和柠檬汁还有葡萄气泡水，网上学的
沈非然又问：“那它叫什么？”
易丞：“……”
“嗡——”
老板微信：占有欲
纵然戴着面具，可沈非然也能想象得到他那别扭的模样。
不免噗嗤一笑，抿了一口，“让我尝尝你的‘占有欲’。”
伏特加度数较高，是非常凶烈霸道的蒸馏性烈酒，刚入喉时刺鼻且辣嗓子。
紧接着是一股清爽又酸涩的柠檬味，很好地缓释了嗓子的不适，等酸涩劲过去后，却是葡萄的香甜回甘。
酒如其人啊。
被沈非然这么一调侃，易丞更觉别扭了，不自在地动了动，拿起另一个冰杯，试图找点什么来做缓解尴尬。
算了，他笑了就好。
见他在一堆酒里面挑选，沈非然拍了他的手背一下，接着将他的冰杯夺了过来。
义正辞严道：“该我给你调了。”
面具下的易丞挑了下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从一堆饮料中挑了一瓶、两瓶……
直到沈非然把第五瓶饮料放到跟前时，易丞绷不住了。
“嗡——”
老板微信：你确定你会？要不先网上抄一下作业？
“不用抄。”沈非然噼里啪啦干净利落地打开面前所有饮料，“给你来一杯特调！哎，这个颜色混起来怎么是这样的？哎？哎？哎，就这样吧。”
呈现在易丞面前的，是一杯棕褐色的浑浊液体。
易丞都不敢用“饮料”二字形容这杯东西。
这种颜色的液体，他只在初中的水彩课上见过。
“金牌调酒师”丝毫不觉得这杯东西有什么不妥，还晃了晃杯子，“给。”
易丞快速挑了瓶朗姆酒递给沈非然，这是他最后的挣扎。
或许还能救一下。
沈非然却把朗姆酒扔到一旁，理直气壮道：“我可不想回去的时候因为酒驾又进一次警察局。”
易丞：“……”
他可以拒绝吗？
“尝一下。”沈非然跪在沙滩垫上，身体撑着朝他靠近，“这杯特调，叫沈非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