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刘光洪就醒了。
郑朝阳已经在堂屋走动,水壶烧开的响声传来,接着是倒水的声音。他知道表舅起得早,每天六点半准时起床泡茶,雷打不动。
他翻身下床,穿好衣服走出去。
“起来了?”郑朝阳坐在小桌前,手里拿着个搪瓷缸子,抬头看了他一眼。
“嗯。”刘光洪点头,在旁边凳子坐下,“案子有进展吗?”
郑朝阳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看了两秒,然后轻轻吹了口茶。
这眼神刘光洪熟。上回他问废屋有没有搜出钢渣样本的时候,也是这个表情——想看他说不说得出关键点。
“屈村招了。”郑朝阳终于开口,“日本人后代,老家在东北,五十年代被策反的。他负责收情报,往城东送。”
刘光洪手指在膝盖上敲了一下。来了。
“他一个人干的?”
“当然不是。”郑朝阳放下杯子,“上线是在冶金部上班的一个姓王的科长。昨晚上已经抓了,家里翻出一堆手写笔记,还有微型胶卷。”
刘光洪没吭声,脑子里飞快过了一遍。
屈村是跑腿的,王科长是中转,那再往上呢?谁在指挥?谁在提供内部消息?
他想起昨晚看见的那个影子,走路歪肩膀,右手一直插在兜里。抬手看表的动作特别慢,像是怕别人看不见那块表带。
“他们接头用什么暗号?”他问。
郑朝阳看了他一眼,“你小子怎么净知道问这些。”
“我提供的线索最多,总得知道结果吧。”刘光洪语气平平,“再说,我现在还不能回家,万一他们想找我麻烦,我连防备都没有?”
郑朝阳沉默几秒,叹了口气,“他说最后一次交接还没完成。原定三天后,地点不变,但接头人会戴一块绿表带的手表,作为识别。”
刘光洪心跳顿了一下。
绿表带。
和他昨夜看到的一模一样。
但他没表现出来,只低头摸了摸裤兜,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那王科长招了没有?上面还有谁?”
“还在审。”郑朝阳摇头,“目前只知道他只跟一个‘老K’联系,单线,不留名,不见面。其他一概不知。”
刘光洪点点头,没再追问。
他知道公安办案有规矩,知道太多反而惹麻烦。但他也清楚,现在这情况,明面上的大鱼是抓了,可水底下还有东西没浮上来。
那个戴绿表带的人,才是真正的接头人。
也是唯一知道“老K”是谁的人。
“你别瞎琢磨。”郑朝阳像是看出他在想什么,“这事到此为止,你安心住几天,等风头过去就回四合院。”
刘光洪抬眼,“您觉得这就完了?”
“主网破了,剩下几个小角色翻不起浪。”郑朝阳语气肯定,“你现在就是普通学生,别把自己当侦察员。”
刘光洪没反驳,笑了笑,“行,听您的。”
说完他起身进了房间,关上门。
一进屋他就拉开抽屉,翻出昨天画的那张手表草图。绿色帆布带,表盘偏大,右下角还标了个“3”,是他记下的时间点:凌晨两点十三分,那人第二次出现。
他盯着这张图看了很久,然后从大运空间里取出一个小本子,开始写。
第一条:绿表带男子,身高约一米七五,走路右肩下沉,习惯性插右手进衣兜。
第二条:两次经过大院这边,这是在玩等下黑,停留时间分别为十七秒、二十三秒。第二次抬头看过这边窗户。
第三条:抬手看表动作缓慢,疑似故意展示标识。
第四条:未携带包裹或工具包,不像路过工人。
写完他合上本子,塞进床垫底下。
外面郑朝阳在喊他吃饭。
他走出去,端起碗喝粥。白玲已经去上班了,桌上只剩两个咸菜碟子和一盘炒鸡蛋。
“今天有人来探你。”郑朝阳边吃边说,“钟跃民带着几个人,在门口站了半天,说是给你送东西。”
刘光洪一愣,“送什么?”
“红薯。”郑朝阳瞥他一眼,“热乎的,说是你让他们烤的。”
刘光洪差点笑出声。那哪是红薯,那是他昨天塞给他们的情报补给费。
“我没让他们来。”
“我知道。”郑朝阳语气平淡,“这群小家伙在大院里活跃着呢。你也别往外传话,更别搞什么‘情报员’那一套。”
刘光洪低头扒饭,“明白。”
吃完饭他主动去洗碗,郑朝阳坐在堂屋看报纸。
他一边擦碗一边偷瞄表舅的表情。那人看起来轻松了不少,显然是觉得案子告一段落。可他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中午郑朝阳出门开会,临走前叮嘱他别乱跑。
门一关,刘光洪立刻回到房间,打开窗户。
外面安静得很。连只猫都没有。他看了看墙脚的摆钟,十一点二十七分。
距离那人第一次出现,还有不到三个小时。
他坐回桌前,把草图又看了一遍,然后拿出铅笔,在背面画了个简易路线图:从轧钢厂家属院西墙外的小路,绕过煤场,经杂货铺后门,最后停在大院对面的树影里。
这是那人走过的路径。
不是随便溜达,是踩点。
而且是冲着他来的。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屈村为什么要交代得这么痛快?
一个干了十几年特务的人,突然一夜之间全盘托出,连上线都供出来了?
太巧了。
除非他是被逼的,或者……他想转移视线。
刘光洪放下笔,靠在椅背上。
如果屈村是在撒谎,故意把锅甩给王科长,那真正的上级根本没暴露。而那个戴绿表带的人,可能是来确认他是否真的被捕,也可能是在找下一个联络人。
甚至……是在找他。
想到这儿,他猛地站起身,走到门边把锁扣上了。
下午一点,外面传来脚步声。
他闪身到窗边,掀开一角窗帘。
一个穿灰夹克的男人正从巷口走过,戴着帽子,低着头。走到一半忽然停下,从兜里掏出一块表看了看。
表带是绿色的。
刘光洪屏住呼吸。
那人看了眼表,又抬头望向这边二楼的窗户。
两人的视线几乎对上。
他迅速缩头,心脏砰砰跳。
过了几秒,他再悄悄看去,那人已经走远了,背影消失在拐角。
他坐回椅子,手心全是汗。
不是错觉。
是真的有人在盯他。
而且对方不怕露脸,就差直接敲门了。
他打开大运空间,把剩下的五个烤红薯都拿了出来,整齐摆在桌上。又取出一瓶水,两包压缩饼干。这些东西他随时能补充,但必须准备好。
万一要跑,他得一分钟内清空所有痕迹。
三点钟,郑朝阳回来了。
他进门第一句话就是:“你脸色不对。”
刘光洪摇头,“没事,有点累。”
郑朝阳盯着他看了会儿,“真没事?”
“真没事。”他站起来,“就是觉得……屈村招得太快了。”
郑朝阳皱眉,“什么意思?”
“他要是真怕了,为什么不早点自首?非等到被抓才说?”刘光洪看着表舅,“而且他供出来的王科长,是不是太容易抓了?就像……有人特意留了个口子。”
郑朝阳没说话。
“您说那个接头人要戴绿表带,可万一这不是暗号,而是陷阱呢?引我们去抓一个早就准备牺牲的人。”
屋里安静了几秒。
郑朝阳慢慢坐下,“你到底想说什么?”
刘光洪深吸一口气,“我想说,这事儿没完。而且……那个人已经来过一次了。”
“谁?”
“戴绿表带的人。”他直视对方眼睛,“就在刚才,他站在距离大院五十米远的地方看了这栋楼足足十秒钟。他不是来找王科长的,他是来找我的。”
郑朝阳猛地站起身,“你确定?”
“我确定。我的嗅觉跟视力比普通人强,五十米距离我能看得真真的。”刘光洪点头,“他今天还会再来。而且下次,可能不会只是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