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初步检测
阿城县招待所的条件远比裴家那间土炕房要好，墙壁刷得雪白，床上铺着干净的被褥，甚至还有一台吱呀作响的旧电扇。但裴家三人坐在房间里，却感觉比在家里更加不安和拘谨。母亲紧紧搂着妹妹，眼睛不时瞟向紧闭的房门，仿佛担心那尊铜龙会突然破门而入。招待所走廊里任何一点脚步声都能让他们心惊肉跳。
他们被“保护”起来了，同时也被“隔离”了。两个穿着便装、但身姿挺拔、眼神警惕的年轻人守在走廊尽头，客气却坚决地告诉他们“暂时不要随意走动，需要什么可以告诉我们”。这种待遇，让裴民心里七上八下，既庆幸离开了那个噩梦般的家，又对未知的命运感到恐惧。这些省里来的人，到底是干什么的？他们真能对付那邪门的东西吗？
与此同时，县城郊外，一座废弃的旧仓库被临时征用。外围拉起了不起眼的警戒线，内部却灯火通明。发电机嗡嗡作响，为几盏大功率照明灯和一系列奇形怪状的仪器供电。这里就是701研究所黑省分局的临时检测点。
那尊青铜坐龙被安置在仓库中央一张铺着白色防静电桌布的长条桌上，不再是家里那个憋屈的柜子角落。在强烈而冰冷的光线下，它每一个细节都暴露无遗：斑驳的铜绿，深邃的铸痕，狰狞又庄严的姿态，以及那双空洞却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眼睛。
技术员小李和他的助手们正围着它忙碌。各种导线和探头连接在龙身的不同部位——口腔、腹部、尾部、基座。高灵敏度的麦克风、次声波传感器、热成像仪、辐射计量器、磁场强度计……甚至还有一台改装过的脑电波监测仪被放置在附近，试图捕捉任何可能的精神影响信号。
赵景书抱着手臂，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沉默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在冷白灯光下显得格外凝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机油、灰尘和电子设备发热的特殊气味，但在这之下，赵景书似乎能嗅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古墓开启时的陈旧气息，那或许来自铜龙本身。
“局长，基础物理参数测量完毕。”小李拿着一份初步报告过来，“高度19.8厘米，重2105克。材质为铅锡青铜，铜含量约85%，锡12%，铅3%，含有微量其他金属元素，符合宋金时期青铜器特征。表面覆盖物为碱式碳酸铜和二氧化锡等自然腐蚀产物，未见近期人为处理痕迹。”
赵景书点点头，这些都在意料之中。“能量场扫描呢？”
“异常持续存在，但极其微弱，波动范围在背景值的3%到7%之间徘徊，目前处于稳定低值。”小李指着磁场强度计的屏幕，上面一条近乎平直的线偶尔会有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凸起，“就像……就像什么东西在沉睡时的呼吸，非常缓慢，非常轻微。”
“声学监测？”
“次声波频段（低于20hz）有持续溢出，强度同样很低，但稳定。目前人耳不可闻。”小李切换屏幕，显示着一段频谱图，在低频区域有一条淡淡的色带，“这种频率的声波如果强度足够高，确实可以引起内脏共振、不安、焦虑甚至幻觉。但目前这个强度……理论上不足以造成裴民描述的那么强烈的效果。”
“理论上？”赵景书捕捉到他的用词。
小李推了推眼镜，脸上露出困惑：“是的，局长。根据我们目前的仪器读数，它散发的所有能量形式都处于极低水平，更像是一件普通的、非常精美的古代文物。但是……”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但是，当我们尝试用更高能量的扫描波（比如低强度x射线和超声波）探测其内部结构时，仪器会受到不明原因的轻微干扰，读数会出现短暂跳变。而且……”他压低声音，“靠近它超过十分钟，即使戴着防护装备，还是会感到一种莫名的心理压力，轻微的头晕和心悸。小王刚才说，他好像听到非常非常遥远的、像是很多人在一起诵经的声音，但录音设备里什么也没留下。”
赵景书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仪器读数与主观感受出现偏差，这本身就是极不正常的现象。说明这东西的影响方式，可能超出了他们现有常规仪器的测量范围，更倾向于直接作用于生命体的精神层面。
“内部结构呢？”赵景书问。
“x光透视显示内部有复杂的空腔结构，并非实心铸造。”小李调出几张模糊的x光片，指着上面一些蜿蜒的、粗细不一的阴影，“看这里，从口腔向下，似乎有管道通向腹部和尾部。这些空腔的布局……很不寻常，不像是铸造缺陷，更像是有意为之。但目前无法确定其具体功能和内部是否有其他物质。”
有意为之的空腔？赵景书立刻想到了某种可能性：共鸣腔？或者……某种流体（比如水银？）的通道？这或许能解释声音的来源，但那种直接作用于精神的压力又作何解释？
“继续监测所有参数，尤其是能量场和次声波的变化。记录所有操作员的生理和心理感受。”赵景书命令道，“重点注意日落之后的数据变化。裴民提到，声音总是在入夜后出现。”
“是，局长。”
时间在枯燥而紧张的监测中流逝。仓库外，天色彻底黑透，北方的秋夜寒意渐浓。仓库内，各种仪器指示灯闪烁着，发出低沉的嗡鸣，与中央那尊沉默的铜龙形成一种诡异的对峙。
突然，就在晚上八点过一刻，几乎是裴民前两夜听到声音的同一时间！
“嘀——嘀嘀嘀！”
次声波传感器的警报率先响起！屏幕上的频谱图，那条原本平淡的低频色带陡然升高，变得尖锐而清晰！
几乎同时，磁场强度计的指针开始剧烈摆动，能量场读数瞬间飙升了百分之三百！
热成像仪显示，铜龙表面的温度没有任何变化，但其周围空气似乎出现了难以解释的、细微的热涡流！
“来了！”小李低呼一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赵景书猛地看向中央的铜龙。
它依旧静静地蹲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但是，一种声音，开始在这充满电子设备噪音的仓库里弥漫开来。
不再是裴民描述的、透过柜门和包裹的沉闷嗡鸣。在这里，在专业的拾音设备下，它的声音被放大、被解析，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那是一种低沉的、持续性的嗡鸣，基底确实是次声波，但其中似乎混合了更多复杂的谐波。它不像机械振动，也不像风吹孔穴，更像是一种……活物的低吟。声音仿佛直接从铜龙内部那复杂的空腔中产生，通过微张的龙口扩散出来。
“嗡……唔……”
声音在冰冷的仓库墙壁间碰撞、回荡。技术员们虽然戴着隔音耳机，但那股低频振动似乎能穿透一切防护，直接作用于他们的骨骼和内脏。有人开始感到恶心，有人心跳加速。
连接着的脑电波监测仪屏幕上，原本平稳的曲线开始出现不规则的、高频的β波和异常的θ波闪烁，表明在场人员出现了紧张、焦虑和注意力难以集中的状态——即使他们早有心理准备并受到专业训练！
赵景书强忍着那种生理上的不适感和心底泛起的一丝莫名焦躁，紧紧盯着铜龙。他发现，那声音并非一成不变。它在极其缓慢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变化着音调和节奏，仿佛在摸索，在调整，在……寻找着什么。
“录音设备全开！分析谐波成分！记录所有生理反应数据！”赵景书的声音在诡异的龙吟中显得异常冷静，稳定着军心。
突然，那龙吟声的音调猛地拔高了一瞬，变得尖锐刺耳，仿佛带着某种不满或愤怒！
“啪！”一声脆响，距离铜龙最近的一盏照明灯灯泡突然爆裂，玻璃碎片四溅！
几乎同时，所有的仪器读数开始疯狂跳动，屏幕闪烁，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局长！能量场失控了！超过安全阈值！”
“次声波强度还在升高！已达到可能造成生理伤害的临界点！”
“干扰太强！数据记录出现大量错误！”
仓库内乱成一团。技术员们试图稳住仪器，但电磁干扰和能量场的剧烈波动让大多数精密设备暂时失灵。
而那龙吟声，在短暂的尖锐后，又重新低沉下去，但变得更加绵长、悠远，仿佛穿透了仓库的屋顶，直射向深邃的夜空。它不再仅仅是声音，更像是一种能量的咆哮，一种古老存在的宣告。
赵景书站在原地，没有被突发的混乱吓退。他反而向前迈了一步，无视了下属的劝阻，近距离地凝视着那尊在混乱能量场中嗡鸣的青铜造物。
在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裴民没有说谎，文化馆那个干部错了，甚至他自已最初的“活性遗物”判断也过于简单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文物。
它是一个沉睡数百年后，正在逐渐苏醒的……东西。
一个拥有他们目前无法理解的能量和意志的……活着的遗迹。
龙吟声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如同退潮般缓缓减弱、消失。仪器读数逐渐恢复正常，但许多设备已经因为过载而损坏。
仓库内一片狼藉，弥漫着烧焦的电子元件味道和一种冰冷的、如同金属摩擦后的奇异臭氧味。技术人员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惊魂未定和后怕。
赵景书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看着恢复沉寂、仿佛一切与它无关的铜坐龙，下达了新的指令：
“立刻将初步数据，特别是能量失控阶段的记录，加密传回总部。申请更高权限的技术支持。”
“加强隔离措施，启用备用屏蔽箱。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再直接接触目标。”
“我要去见见裴民。他现在可能……有反应了。”
他想起报告里提到的，裴民似乎是第一个，也是受影响最深的人。这里的仪器尚且如此失控，那个年轻的农民，在没有任何防护的情况下近距离接触了它两晚，他现在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