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开门的手还没完全伸直,走廊的灯突然全灭了。
不是闪一下,是整条楼道瞬间黑透。头顶的日光管发出“滋”的一声,像被掐住了喉咙。
我站在门口没动。
电子表震了一下,屏幕跳出红字:【检测到高维数据流冲击——来源:档案室】
柯谨在等我。
我知道。
他一直都在那儿,坐在老位置,戴着那副断了腿用胶布缠着的眼镜,面前摊开一本泛黄的登记簿。可现在,整个空间不对劲了。空气像是凝固的果冻,呼吸有点费力。
我转身往回走。
脚步刚落地,档案室的门自己开了。
柯谨漂浮在半空,身体一帧一帧地闪烁,像信号不好的投影。他的手还在动,粉笔头夹在指间,正往墙上画线。但那不是墙了——天花板朝下,书架倒立着悬在头顶,几本旧案卷飘在空中,纸页微微抖。
“来得正好。”他说话的时候声音断断续续,“反向协议已经覆盖九十七点三五。还剩两分钟零七秒。”
我没问什么是反向协议。
我只看到他手腕处开始崩解,皮肤裂开的地方不是血,是一串串向下坠落的数字代码,灰白色的,像雪片一样融化进空气里。
“你早就知道会这样?”我靠在门框上,左臂胎记发烫。
“从你第一次打开铁箱那天。”他笑了笑,眼角挤出一道旧褶子,“你以为钥匙是拿来开锁的?其实它们是封印桩。每用一把,系统就多删一段我的记忆。”
我愣住。
七把钥匙……对应七次清除?
他没等我反应,继续画。粉笔划过虚无,留下银灰色的轨迹,在空中慢慢成型——一个立体的通道模型,弯折十二次,最后通向一个圆点。
“这是逃生路线。”他说,“不是给你走的,是给‘你之后的你’准备的。”
我往前一步,想靠近看清楚。
地面突然翻转。
我的脚踩到了天花板,头冲下对着原来的地板。重力变了方向,但奇怪的是我没晕。胎记跳得厉害,电子表自动切换成Ω-1模式,界面一闪,弹出警告:【禁止读取初代人格数据——违者同步清除】
“别试了。”柯谨的声音从下方传来。他已经倒挂在原本的地板上,还在画最后一笔,“你现在的权限能看穿谎言,但看不到真相。因为真相是我藏起来的。”
我咬牙:“那你为什么现在才说?”
“因为只有在我快消失的时候,系统才不会察觉信息泄露。”他抬手,把粉笔头扔向我,“接住。”
我伸手一抓,粉笔入手冰凉,表面刻着一行小字:**1907.3.14**
那是老周拖地的日子。
也是清源计划立项前十七年。
“我不是管理员。”柯谨的声音低下去,“我是第一个失败品。他们把我做成系统的补丁,让我记住所有被删掉的事。只要我还存在一天,那些记录就不会彻底消失。”
我盯着他。
他眼眶开始裂开,数据流从里面溢出来,像雾一样散开。
“所以你是自愿的?”
“不是自愿,是认命。”他笑了下,“就像你妈走进手术室那样。我们都选了最笨的路。”
话音未落,整面墙上的拓扑图突然亮了。银线浮动,缓缓旋转,像一颗微型星系。
我知道这就是我们要的答案。
可代价是他彻底消失。
我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堵住了。
这时候,门边传来脚步声。
沈哑从阴影里走出来,左手神经接口闪着蓝光,右手佛珠一颗颗裂开。他一句话没说,直接冲到柯谨背后,猛地将接口插进对方后颈。
“你干什么!”我喊。
“堵漏洞。”沈哑牙齿咬紧,“系统要清他,就得有个替代品进去扛删除指令。我不是注册觉醒者,数据库里没我编号,它识别不了我是什么东西。”
柯谨猛地一颤。
两人的身体同时开始发光,像是被同一条电流穿过。
“你疯了!”我冲上去想拉开他。
“站着别动!”沈哑吼了一声,“现在断开,他死得更快!”
我停在原地。
空气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文字流,全是代码,飞快滚动。我能认出几个词:【逻辑嵌套层解锁】【路径映射完成】【记忆载体转移中】
沈哑的脸色越来越白,右手已经开始碳化,皮肉焦黑,露出里面的金属丝。
但他没松手。
柯谨闭上眼睛,最后一笔落下。
拓扑图完整了。
“陈默。”他睁开眼,看着我,“记住,第七把钥匙不在箱子里。”
“我知道。”我说,“在你这儿。”
他摇头:“不,是在选择里。你妈选了生你,我选了留下来,沈哑选了插这一下。钥匙是动作,不是物件。”
话说到一半,他的脸开始像素化。
一块块剥落,变成光点消散。
“还有三秒。”沈哑喘着气,“我把图刻进你脊椎神经,忍着点。”
我没来得及回答。
一股剧痛从尾椎炸上来,像有人拿烧红的针一路往上扎。我跪倒在地,额头撞在冰冷的地面上,眼前发黑。
但那幅图,清清楚楚出现在脑子里。
十二道弯折,每一段都标着时间戳和坐标点,终点写着两个字:**钟楼**
痛感持续了大概十秒。
我抬起头。
柯谨没了。
只剩地上一根断掉的粉笔,和墙上那幅发着微光的拓扑图。
沈哑倒在地上,右手完全烧毁,左手神经接口冒烟,嘴里还在念叨什么,声音太小听不清。
我爬过去扶他。
他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小得像风一吹就散。
“他们……以为系统能控制一切……”他断断续续地说,“但他们忘了……人会做蠢事……会为了别人……把自己烧干净……”
我没说话。
只是把他轻轻放平。
抬头看天花板。
那幅图还在。
银线静静流转,像活的一样。
我摸了下左臂胎记,又看了眼电子表。
时间停在03:17。
1985年7月1日的03:17。
赵培生说的那个时刻。
我慢慢站起来,腿还有点软。
走到墙边,用手指碰了下拓扑图的起点。
线条震动了一下,投射出一行新字:
【反向协议已完成。下一阶段:重启守钟人序列】
我盯着那行字,忽然笑了。
“你们一个个的,”我说,“能不能别总把炸弹塞我手里再消失?”
没人回答。
只有沈哑的呼吸声,在空荡的档案室里轻轻响着。
我转身走向门口。
手刚搭上门把,身后传来粉笔掉落的声音。
回头一看,那根断粉笔自己滚到了拓扑图的终点位置,停住了。
我走回去捡起来。
背面多了四个字:
**快跑,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