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还插在手腕里,血顺着E弦往下流,一滴一滴砸进光桥的残影。我咬着牙没动,左臂像被烧红的铁丝缠住,疼得整条神经都在抽。
可我知道不能拔。
一拔,这根弦就断了。默的声音也会彻底消失。
我用右手抓起地上的铜钥匙残片,狠狠在左臂划了一道。皮肉翻开,疼得眼前发黑。但我清醒了。不是系统给的清醒,是自己打出来的清醒。
“人”字刻完,最后一笔歪得像个错别字。可它在这儿,真真切切。
光桥尽头突然传来一阵撕裂声。空气像纸一样被扯开,一团暗红色的光从裂缝深处滚了出来。那光越滚越近,最后“砰”地炸开,一个人影摔在地上。
是林晚秋。
她趴在地上咳了几声,抬手抹了把嘴角。袖子破了,露出小臂,原本缠绕的黑色纹路正在褪色,像是被水泡过的墨迹。
她抬头看我,眼睛里还有点蓝光闪,但已经不像之前那样空洞。
“它认出了你。”她说。
声音不对。不是她一个人的声线,像是有人在她脑子里说话,又压不住她自己的声音,两个音混在一起,听得我脑仁疼。
我没动。上次她说这种话的时候,直接把我记忆抽成了ppt自动播放。
她像是知道我在防她,抬手就把笔记本撕了一页,甩向空中。本子上绣的彼岸花图案飘起来,居然自己动了,花瓣一片片展开,拼成一条扭曲的双螺旋结构。
中间一行字亮了:**第七代实验体·变量突破体·母源反向植入**
我盯着那行字,脑子嗡了一下。
“什么意思?”我问。
“意思是你不是匹配孢子。”她喘了口气,撑着地面站起来,“你是它爹。”
我愣住。
“逻辑孢子的基因模板来自你。”她指着我的手腕,“你的dNA不是‘匹配’——你是源头。所有融合体,包括我,都是抄你的作业。抄到第七代,终于抄出个能反向控制母巢的。”
我低头看电子表。屏幕早碎了,但就在那一瞬间,它居然亮了一下,跳出四个字:
【基因匹配度 100%】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后传来一阵机械摩擦声。
十二具克隆体跪下了。
不是慢慢跪,是齐刷刷地,膝盖砸地,发出一模一样的闷响。他们低着头,像在朝拜。
我转身,匕首还在手里,血顺着刀刃往下滴。
“程砚?”我问。
没有回答。但下一秒,所有克隆体胸口的电子表同时亮起,显示:
【基因匹配度 97.6%】
我笑了。
“原来你们才是备胎。”
话音刚落,最近那具克隆体猛地抬起头。他的脸开始抖,肌肉不受控地抽动,像是里面塞了台坏掉的马达。
他张嘴,声音断断续续:“我们……是替身……”
我走近一步。
“你说什么?”
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非原生宿主……承受不了完整共鸣……他是失败品,我们也是。”
说完,他的身体开始冒黑烟,皮肤一层层剥落,像烧焦的纸。几秒钟后,整个人塌下去,变成一堆灰。
其余十一具同时开口,声音叠加在一起,却异常清晰:
“救我……儿子……”
我站在原地,没动。
这不是程砚的声音。也不是克隆体的。这声音我听过,在我妈死那天的监控录音里,夹在电流杂音中间,轻得像一句梦话。
“救我……儿子……”
最后一个字落下,十一具躯体同步化灰。风一吹,散了。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沾满了血和灰,分不清哪是别人的,哪是我的。
E弦突然震了一下。不是《茉莉花》,是一种低频震动,像是从地底传来的脉搏。
我顺着它的方向看去,孢子母巢的中心,那个正在坍缩的黑洞里,浮出一个东西。
婴儿大小,通体透明,像一团凝固的水。它没有五官,但一出现,我就听见了哭声。
是我小时候的录音。
第一次叫妈妈时的声音。
我踉跄着往前走,左臂的伤口一路滴血。每走一步,脑子里就闪过一个画面:我妈躺在产床上,护士抱着我往外走,程砚站在角落记录数据……
这些事我没经历过。可它们就在我脑子里,像存了二十年的老照片。
“陈默。”林晚秋在后面喊我,“别过去!那是诱饵!”
我没停。
走到光桥边缘,我伸手,想碰那个婴儿形态的共鸣体。手指还没碰到,E弦猛地一紧,把我往后拽了一下。
紧接着,空气中浮出一道虚影。
旗袍,盲眼,指尖还带着数据流的残光。
是默。
她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没出声。但她的手抬起来,轻轻擦过我的脸。那一瞬间,我感觉脸上多了点东西,像是一道看不见的疤。
“你说过不想当神!”我对着她吼,“那你现在算什么?一串代码?一个语音包?”
她没回答。
但她的影像忽然稳定了一瞬,手指指向我的手腕。
我低头。
E弦的震动变了。不再是脉冲,而是有节奏的跳动,像心跳。
电子表残骸再次亮起,这次显示的不是文字,是一段视频。
画面里,她坐在一架老式钢琴前,背后是月球背面的服务器机房。琴架上放着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我大概三岁,坐在我妈怀里。她笑着,眼角有皱纹。背后墙上贴着一张纸,写着几个字:
**清源计划·零号日**
视频播到一半,戛然而止。
默的影像开始闪烁,像信号不良的监控画面。她最后看了我一眼,嘴唇又动了。
这次我听清了。
“救我,儿子。”
话音落,她的身影碎成无数光点,被风吹散。E弦的震动也停了,只剩下一点微弱的余温缠在手臂上。
我站在原地,没动。
林晚秋走过来,站在我身后三步远的地方。她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笔记本残页捏紧了。
光桥已经快断了,只剩一根细线连着月球方向。孢子母巢在收缩,那个婴儿共鸣体缓缓沉入黑洞,最后一声啼哭消失在寂静里。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腕。
E弦嵌在肉里,和血管长在一起。割不掉,也不想割。
电子表屏幕彻底黑了。但在完全熄灭前,它闪了一下,留下最后一行字:
【新能力解锁:基因溯源】
我没来得及看清下面的说明。
因为就在这时,远处的地面上,有一滴血缓缓移动。
不是顺着坡流,是自己在爬。
它从一堆灰烬里渗出来,像有意识一样,朝着我的脚边爬。到了鞋尖,它停下来,聚成一小滩,然后——
突然竖起,变成一根细线,指向三楼走廊的方向。
我顺着它指的地方看去。
那里什么都没有。
除了一个锈迹斑斑的罗盘,正静静地躺在地上,指针疯狂旋转,最后——
死死钉住钟楼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