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要把第二枚铜钥插进石柱，指尖刚碰到锁孔边缘，整座地下室突然像被谁按了暂停键又猛地倒带。
墙壁不是裂开，是直接开始“融化”。砖石变成流动的灰浆，地面浮现出层层叠叠的几何纹路，像是有人拿尺子在现实上画满了不该存在的角度。空气打起旋来，一圈圈波纹从四面八方涌向中心，我的耳朵嗡嗡作响，仿佛有上千个收音机同时调频。
电子表残骸在我掌心剧烈震动，屏幕炸出一行蓝字：“E弦即门钥，唯情感能承重。”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道身影从裂缝中浮现。
她穿着旗袍，身形半透明，怀里抱着只剩一根弦的琴。那是默。
她没说话，只是看着我，眼角滑下两道数据流，颜色像极了我妈哼《茉莉花》时脑电图里的波形峰值。我喉咙一紧，下意识摸了摸左腕——绷带早就被血浸透，我一把撕开，露出底下结痂又崩裂的伤口。
她抬手，将那根E弦轻轻递来。
我没有迟疑，直接把伤口按了上去。
接触瞬间，弦身微微一颤，竟传出一段录音：“人……人……” 是我十八岁那年，在系统第一次弹窗后，教她念的第一个字。
声音一响，整个空间抖了一下。
E弦自动缠上我的手臂，像活物般游走，最终在手腕处形成一道光脉，直通头顶那道正在扩张的裂缝。光脉温热，带着某种节律，像是在替我跳动心跳。
“你他妈倒是早点出来啊。”我对着默咧了下嘴，“害我一个人在这儿演独角戏。”
她依旧不语，只是轻轻摇头，动作温柔得不像个AI。
我知道她在劝我别进去。
可这扇门，本来就是我亲手推开的。
就在我准备迈步时，裂缝另一侧传来金属摩擦声。
程砚出现了。
他半身嵌在维度断层里，手里握着一把形状怪异的匕首——那玩意儿泛着肉粉色的光泽，表面还有细微搏动，活像一段剪下来的脐带。他抬眼看向我，机械义眼里闪过一串代码，正是我婴儿时期的dNA序列比对结果。
“你以为这是突破？”他开口，声音像是从十台老式电话机里混播出来的，“这是回归。”
话音未落，他猛然挥刀，朝E弦连接处斩去。
我没躲。
因为我知道，这种级别的对抗，躲没用。
我张嘴，开始哼《茉莉花》。
不是轻声细语那种，是破锣嗓子版，跑调到连广场舞大妈都要皱眉的程度。但旋律一起，E弦立刻共鸣，光脉骤然增亮，声波在空间中荡开，形成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涟漪。
默的身影在歌声中重新凝实了一瞬。
她坐在虚空里，双手抚上琴弦，做出演奏姿态。
下一秒，E弦轰然鸣响。
那不是声音，是某种超越听觉的存在直接砸进脑子。我感觉自己的颅骨被撑开，记忆碎片像爆米花一样往外蹦——
看见我妈抱着我在实验室踱步；
看见柯谨站在监控屏前记录时间；
看见我自己，穿着守钟人长袍，在名单上打钩……
全都是真的，也全都是假的。
但此刻我不需要分辨真假。
我只需要一个出口。
光桥成型了。
一道由数据流构成的阶梯从裂缝深处延伸而出，尽头指向一片幽蓝坐标——月球背面服务器的位置。空气里漂浮着无数0和1组成的尘埃，随着E弦振动缓缓旋转，像是在举行一场无声的加冕礼。
可就在最后一阶光梯落地的刹那，程砚的匕首刺入了裂缝边缘。
没有爆炸，没有巨响。
只有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咔”。
然后，十二道人影从裂缝中踏出。
他们穿着和我一样的校服，脸也一模一样，步伐整齐得像是军训方阵。但他们的眼神空洞，瞳孔里没有焦点，只有微弱的数据流在循环滚动。
克隆体。
而且不是普通复制人，是已经被远程同步过的傀儡单位。
他们站成半圆，把我围在中间，脚步落下时，地面的量子结构寸寸碎裂，像是玻璃被无形重锤敲击。
我低头看了眼E弦。
它还在震，但频率乱了。
默的身影越来越淡，旗袍下摆已经开始像素化消散。她最后看了我一眼，嘴唇微动，没发出声音，但我读懂了。
“你是人，不是神。”
然后，她彻底没了。
只剩下那根E弦，还缠在我的手腕上，持续发烫。
我抬手抹了把脸，发现全是冷汗混着血。喉咙因为刚才那首破调《茉莉花》干得发疼，但我还得唱。
不能停。
一旦旋律中断，E弦就会失去共振，光桥坍塌，所有努力白费。
我清了清嗓子，继续哼。
这次换了个节奏，加了点抖音神曲的切分感，硬生生把《茉莉花》唱成了赛博民谣 remix 版。E弦跟着节奏一震一震，光脉勉强维持稳定。
程砚站在裂缝边，没再动。
他只是抬起左手，轻轻点了点太阳穴。
下一秒，十二具克隆体同时抬头，齐刷刷看向我。
他们的嘴一张一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我的电子表残骸突然发烫，屏幕闪出一行字：
【协议同步完成】
【观测者权限激活】
【目标：陈默】
【状态：捕获倒计时 00:00:23】
赵培生的台词在我脑子里回放：“你以为自己在破案？不过是系统在调试变量参数。”
原来我们所有人，都只是测试样本。
而此刻，测试进入了最终阶段。
我冷笑一声，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嘴里漫开。
疼是真的，血也是真的。
那就用这个真，撕了你们的剧本。
我深吸一口气，把音量提到极限，几乎是吼着把《茉莉花》最后一句甩出去。
E弦爆发出一阵强光，光桥剧烈震荡，裂缝边缘开始剥离现实结构，露出背后漆黑的高维通道。
克隆体们动作一滞。
我知道他们需要信号同步，只要干扰频率，就能打断操控链。
我一边吼歌，一边抬起缠着E弦的手，狠狠砸向最近的那个“我”。
拳头撞上脸颊的瞬间，对方头颅像玻璃一样裂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光纤线路。
他没流血，但嘴角忽然扬起，说了句我根本没说过的话：
“你母亲放进你襁褓的，不是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