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表还在震,像块活的铁片贴在我掌心。指针卡在11:07,胎发缠着它,一圈一圈地绕,仿佛在倒数什么。
我低头看脚边的阶梯,暖风从底下往上涌,带着铁锈和旧纸的味道。老周最后那句话卡在我喉咙里——“钥匙在……”后面没了。但眼下这台阶,一层压着一层,刻着年份:1907、1923、1945、1989……最后是2025。这不是路,是时间的肠子,谁吃了它,就得一路拉到终点。
“走不走?”柯谨声音哑了,粉笔灰还沾在他袖口,像雪。
我没答,把怀表按在太阳穴上。系统冷不丁弹出来:【生物锚点确认,时空通道有效】。
行吧,至少这玩意儿没骗我。我攥紧第七把铜钥匙,它还在发烫,像是刚从火里捞出来。
林晚秋抱着婴儿,靠在墙边没动。她脸色还是白的,但眼神清了。婴儿睡着了,小脸红润,指甲恢复了粉色——刚才那阵绿雾抽魂似的劲儿,总算过去了。
“你感觉怎么样?”我问她。
她抬眼,盯着我看了两秒,“你真信老周说的话?”
“我信他拿命换的路。”我说,“不信他讲的鬼故事。”
她没笑,反而伸手碰了碰婴儿额头。那孩子呼吸节奏突然变了,和阶梯吹上来的风同步,一呼一吸,像是在回应什么。
“能量同源。”她说,“这通道,和孢子是一个娘生的。”
魏九站在最后,右眼的传感器裂得更狠了,镜片边缘像蜘蛛网,蓝光一跳一跳。他嘴里嚼着口香糖,动作机械,腮帮子都快磨穿了。
“还能撑?”我问。
他吐出一块蓝莓渣,“再撑五分钟,就得把脑子抠出来洗一洗。”
没人笑。这话不是梗,是实话。
我们开始往下走。石阶窄,只能单排。暖风越往下越烫,吹得衣服贴背。墙壁上有壁画,模糊的线条画着人形,全都戴着钟表头,手拉手围成圈,像是在跳大秧歌。
魏九突然踉跄了一下,扶住墙。
“怎么了?”我回头。
“1989年。”他咬着牙,“我看见了……他们在解剖室,七个人,穿警服,全死了。脸……和你一样。”
我心跳漏了一拍。
“幻觉?”柯谨问。
“不是。”魏九摇头,“传感器在崩,但它最后解析出的数据流……是真实的。dNA比对,99.8%匹配。”
我脑子里嗡了一声。
“等等。”林晚秋忽然开口,“你说99.8%?”
“对。”
“那0.2%呢?”她问。
没人答。这问题不该存在——dNA比对没有“差不多”,只有是或不是。
我们继续往下。空气越来越稠,像走在水里。魏九的视野明显乱了,他走着走着突然伸手去抓空气,像是在拨开看不见的代码墙。
柯谨从兜里掏出半截粉笔,在墙上画了条横线。
“看这条线。”他对魏九说,“现实在这里,别飘。”
魏九点头,盯着那道白痕,一步步挪。
终于到底了。尽头是个小密室,四壁空荡,中央立着个老式保险柜,铜绿斑驳,锁孔正对着我们。
我掏出第七把钥匙。
插进去,转不动。
“需要生物识别。”柯谨说,“纯机械锁不会这样。”
林晚秋看着我,“胎发呢?”
我愣了下。对,胎发在怀表里,我的dNA源头。
我咬破指尖,血滴在怀表上。胎发吸了血,忽然亮了一下,像是活过来。我把表贴上保险柜的感应区。
“咔。”
一声轻响,锁开了。
不是电子音,不是电机转,就是那么一声,像有人在背后说:“进来吧。”
柜门打开,里面没东西。
只有一张泛黄的纸条,静静躺着。
我拿出来,上面印着一行字:
**“欢迎来到适配测试最终阶段”**
我盯着那行字,笑了。
“适配测试?”我念出来,“谁测谁?”
没人接话。
系统没提示,没弹窗,像是也懵了。
魏九突然“呃”了一声,跪倒在地。他右眼的传感器“啪”地碎了,玻璃渣混着血从眼眶滑下来。他伸手一抓,从眼窝里抠出一块焦黑的芯片,上面还连着神经线。
芯片落地,一张微型打印纸跟着掉出来。
我捡起来,展开。
是dNA报告。
抬头写着:【样本比对:陈默 vs 1989年地下实验室7号尸】
结果:匹配度99.9%
我手一抖。
“又来?”我冷笑,“99.9%?差那0.1%是少个痦子还是指甲盖小一圈?”
林晚秋接过报告,看了很久。然后她抬头,直勾勾看着我。
“他们不是老师。”她说。
我一愣,“什么?”
“程砚,赵培生,所有穿中山装的。”她声音很轻,“他们不是老师……是上一个你。”
我脑子“轰”地炸开。
“你疯了?”
“你看年份。”她指着报告,“1989年,七具尸体,全和你基因高度匹配。老周说他1907年就该死了,可他守的是你。魏九的传感器看到的是你。柯谨画的拓扑图指向的也是你。”
她顿了顿,“你不是在查案,陈默。你是在找自己。”
我后退一步,撞上保险柜。
不可能。我是陈默,父母双亡,警校学生,系统绑定者。我有床底的铁箱,有辣条,有《茉莉花》的强迫症。我不是克隆人,不是实验体,不是某个死人的复制品。
可那张纸条还在手里:**“适配测试”**。
测试什么?适配什么?拿我当零件,往哪个机器上装?
魏九靠墙坐着,喘得像破风箱。他伸手,把碎裂的传感器残片按在我太阳穴上。
“别信记忆。”他说,“你记的1989年,可能是他们给你编的。”
我猛地一震。
我想起刚才走阶梯时,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3月17日,解剖室,七具警服尸体,其中一具脸没烂,和我一模一样。
那时系统没提示,也没触发“痕迹回溯”。
那是我“自己”想起来的。
可如果记忆是假的呢?
柯谨突然蹲下,在地上用粉笔画了个五角星,把dNA报告放在中心。
“七具尸体。”他低声说,“1989年3月17日,程砚办公室挂图也是五角星阵。位置完全一致。”
他抬头看我,“他们在做匹配测试。一代一代,试到你这一批,终于‘适配’了。”
“所以老周说‘别让他们找到他’。”林晚秋喃喃,“不是保护你,是保护‘系统’不被激活。”
我脑子里一片乱。
突然,一阵刺痛从太阳穴炸开。不是疼,是像有人拿钻头往我脑子里刻字。我抱住头,膝盖一软。
画面冲进来——
1989年3月17日。
解剖台。
七具尸体。
警服。
全是我。
其中一具突然睁眼,嘴唇动了:
“第七代,启动。”
我猛地抬头,冷汗顺着脖子往下流。
“我……记得这个?”我声音发抖。
魏九盯着我,“你刚才失神了三秒。系统没提示,说明这记忆不是它给的。”
“是他们塞的。”林晚秋说,“或者……是你自己藏的。”
我低头看手,第七把钥匙还在掌心,发烫。怀表指针依然停在11:07。婴儿在她怀里轻轻抽了下,脖颈处浮现出极淡的五角星轮廓,一闪即逝。
柯谨把粉笔往地上一摔,“我们被设计了。从老周出现那一刻起,每一步都在推进‘测试’。”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我问。
“往前。”林晚秋抱紧婴儿,“既然这是测试,那就测到底。看看终点是谁在按开始键。”
我深吸一口气,把纸条塞进口袋。
适配测试?行。
那我测给你们看。
测到谁装的系统,谁写的规则,谁把我妈的胎发塞进一块破表里。
我刚要迈步,魏九突然伸手,一把抓住我手腕。
他眼眶还在流血,声音却极稳:
“别信系统。”
“它也在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