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表停了,心跳还在。
那频率,和地窖深处传来的机械声一模一样。不是巧合,是同步,是某种该死的校准。我盯着铜板上干涸的胶状物,它像凝固的呼吸,又像被掐住喉咙的蓝光虫。表壳贴着手腕,余温还在,电流却断了。可我能感觉到,信号没死,只是换了条路。
我把表重新按回铜板边缘,残留的粘液微微发烫。指尖传来震动,不是来自表,是铜板在共振。七段心跳,交错排列,像一组被刻意编排的节拍器。其中一段,和我的完全一致。
“合着我是个活体节拍器?”我低声说,“还是带倒计时功能的。”
我闭上眼,开始哼《茉莉花》。不是为了镇定,是为了确认——这旋律是不是也被人预演过。音符在脑子里走了一遍,没卡顿,没重叠,至少现在,它还是我的。
再睁眼时,通道变了。
墙不再是石头,是镜子。一整条镜廊,无限延伸,每面镜子里都站着一个我。穿警服的,戴手铐的,捧着奖状的,跪在血泊里的……他们都在动,动作统一:翻档案、验尸、写报告、流血、倒下。循环播放,像一堆卡在死循环里的Npc。
第七面镜子前,我停住。
镜中的我,正把手术刀插进林晚秋的胸口。刀锋划开皮肤,露出一串暗红色的纹路——和沈哑佛珠上的梵文一模一样。她没挣扎,只是睁着眼,盯着镜外的我,嘴唇微动,像是在说:“你来了。”
我伸手,触碰镜面。
冰凉,但下一秒,镜面像水一样荡开。我的手陷进去,接着是整条胳膊,整个人被拽了进去,像被自己的倒影吞了。
镜像世界,静得离谱。
没有心跳,没有机械声,只有无数个“我”在重复破案。教室里,我在解数学题,左腕电子表闪红光,写完最后一笔,拿刀割腕,把表按进血肉。焚化炉前,我烧文件,烧完自残,重启。档案室,我对着黑板画拓扑图,画完一刀捅进胸口。
第七个我,还在解剖。
林晚秋躺在手术台上,胸口敞开,梵文纹路像活的一样,缓缓流动。我冲过去想阻止,可镜中的“我”头也不抬,继续下刀。
“微表情透视。”我启动能力。
系统界面弹出,扫描结果:无法识别。
所有“陈默”的面部肌肉运动轨迹完全一致,误差为零。不是人,是复制粘贴。
“操。”我咬破舌尖,血腥味炸开,脑子清醒了一瞬。我低头,血滴落在地面,还没散开。
我吼出声:“如果我是复制品,那为什么只有我记得辣条的味道?”
话音落,所有镜像动作一滞。
0.7秒。
只有解剖中的“我”,还在动。
刀尖挑开林晚秋的心脏,露出一枚嵌在心肌里的铜钥匙,编号:7。
我胃里翻江倒海。那不是道具,是植入物。是床底铁箱里七把钥匙的对应物。是“第七个我”的认证标识。
我盯着那枚钥匙,突然想起沈哑拨佛珠的习惯——逆时针,三下,停顿,再两下。他每次进解剖室前都这么干,像在给自己上保险。
我抬起右手,拇指逆时针划过左手腕表盘,模拟拨珠动作。
表盘微震。
系统界面突然卡住,弹出猩红警告:
「检测到多维空间重叠,建议立即自杀重启。」
倒计时浮现:00:00:07。
和地窖里的一模一样。
所有镜像开始转向我,伸出手,像一群等着回收报废品的维修工。他们的电子表全部解锁,表盘朝外,显示同一行字:“重启成功,欢迎回来,qY-7-01。”
“自杀重启?”我冷笑,“你们系统是不是对‘服务用户’有什么误解?”
我盯着解剖台上的“我”,他正准备把刀插进自己胸口,完成“自毁式重启”。动作标准得像培训视频。
我也抬起手,模仿那个动作。
但没捅下去。
我把手掌按在自己胸口,压住心跳,低声说:“我不重启——我质问。”
话音落,镜像世界猛地一震。
所有“陈默”的动作同时错乱。教室里的那个刀割到一半停住,焚化炉前的那个火柴掉在地上,档案室的那个粉笔折断。
第七个我,终于抬头。
他看着我,眼神不再是程序化的空洞,而是……困惑。
“你不是变量。”他说,“你是漏洞。”
林晚秋突然睁眼,胸口梵文亮起,低语:“第七号,启动反向认证。”
镜廊开始崩塌。
镜子一块块碎裂,不是裂开,是蒸发,像被高温瞬间汽化。碎片在空中悬浮,映出更多画面:我在警校偷吃辣条,我在母亲葬礼上哼《茉莉花》,我在第一案发现场吐得昏天黑地……
每一段,都是我没告诉过任何人的细节。
“漏洞不能存在。”解剖台上的“我”说,举起刀,指向我,“必须清除。”
我后退,脚下一空,镜面塌陷。我坠入黑暗,耳边只剩倒计时。
00:00:01。
表盘震动,停住。
我摔在坚硬的地面上,镜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狭窄的通道,墙壁湿滑,泛着青苔的微光。电子表重新亮起,显示时间正常,但表盘边缘多了道裂痕。
我撑着站起来,胸口发闷,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通道尽头有光,微弱,但真实。
我往前走,每一步都像踩在记忆的残片上。
突然,表盘震动,弹出新提示:
「逻辑链强化:已解锁。」
我没理它。
走了十步,墙上出现一道刻痕,歪歪扭扭,写着:“别信数字7。”
我停下。
这字迹,和地窖铜板上的一样。是林晚秋的。
可她刚才在镜像世界被解剖了。是幻觉?是预警?还是……另一个她,在别的镜子里,正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我继续走。
十五步后,地面出现一枚铜钥匙,编号:3。
我蹲下捡起来,金属冰冷,表面有磨损,像是被人用手指摩挲过无数次。
钥匙孔在哪?
我还没想完,表盘又震。
「微表情透视:已解锁。」
我冷笑:“现在给我?刚才在镜子里你装死?”
表盘没反应。
我攥紧钥匙,继续往前。通道变宽,空气里有股味,像是消毒水混着铁锈。尽头是一扇门,金属制,没把手,只有一道细缝,像被刀划开的伤口。
我伸手摸那道缝。
指尖传来震动。
不是门在震,是我的记忆在震。
我突然想起,这道缝,和母亲病房门上的划痕一模一样。她临终前,用指甲一点点抠出来的。当时护士说,她一直在念:“别让他们重启。”
我后退半步。
门缝开始渗出液体,透明,带着微弱蓝光。它滴在地上,不散,反而聚成一小滩,微微起伏,像在呼吸。
我盯着它,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这滩液体,和铜板上的一模一样。
它不是从门里流出来的。
它是从我记忆里流出来的。
我抬起手,电子表裂痕处渗出一滴血,滴进那滩液体。
液体猛地腾空,拉成丝,在空中交织成投影。
林晚秋站在一间密闭房间,手里拿着一本笔记本,封面写着“清源计划观察记录”。
她划火柴,点燃本子,一页页烧掉。
火光映在她脸上,她抬头,直视我。
“你的床底藏着七个我。”
她说完,火灭了。
投影消失。
我站在原地,钥匙在手,心跳和表盘震动重新同步。
我张嘴,想说点什么。
门缝里的液体突然窜出,缠住我的手腕,往门里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