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归在里走了很久。
这里没有方向,没有光,没有声音,连这个概念本身都模糊不清。他每迈出一步,脚下都会泛起一圈涟漪,涟漪里浮现出无数破碎的画面——那是被宇宙海遗忘的,是夭折的位面、流产的故事、未出生的英雄。
他掌心的十七印是唯一的光源,照亮三尺之地。
就这里吧。他停下脚步,将那枚缺角茶盏放在虚无中。
茶盏没有坠落,而是悬浮着,开始缓慢旋转。每转一圈,就有一点从盏中渗出。先是盏底生出榆木柜台,接着是四根茶柱,然后是青瓦屋顶,最后是飘着字旗的幡。
第三间回甘茶肆,在无中了出来。
匾额是云归用十七印刻的,笔画稚嫩,却透着坚定:
。
第一位客人来得比预想中快。
茶肆刚落成,门就被推开了——门轴发出声,那声音不是物理摩擦,是与的摩擦,像第一缕风拂过新生的叶。
进来的人,没有脸。
他的身体由无数漂浮的文字组成,每个字都在变动、重组、删除,像一本正在被实时修改的书。他每走一步,就有几个字消散,又有新字补上。
我……他开口,声音也是文字,直接浮现在空中,我活在一篇废稿里。
作者写了三版开头,都删了。我第一版叫,第二版叫,第三版……还没起名,文档就清空了。
所以我没有名字,没有过去,没有未来,他抬起头,由二字组成的眼眶望着云归,可能
云归没说话,只是生火。
火是烬火,柴是虚无中打捞的因果残枝,水是苏瑶锁链从有界牵来的不散泉。
废稿也能煮茶,他轻声说,只要你想喝。
他将泉倒入壶,将枝塞进炉,将火点燃。火焰不是红色,是白色,像烬火,却比烬火更温柔——这是云归自己养出来的,专煮未生之物。
什么茶?废稿人问。
可能。云归将茶罐递过去,罐底有夹层,里面装着云氏先祖留下的执念残片你不是没有名字,是名字还没决定。
这茶喝下去,你会自己长出一个名字。
废稿人接过茶罐,手是颤抖的——他第一次被当作,而不是。
他喝茶的方式也很特别:没有嘴,文字组成的身体直接茶气。茶气渗入他体内,那些不断删改的文字,开始……稳定下来。
四个字,在胸口融合,却又分开。
最终,在心脏的位置,凝成两个新字:
归期。
归期……他喃喃,由组成的眼眶里,流出液态的文字,这是我的名字?
云归点头,归去有期,未为晚也。
归期跪倒在地,由构成的身体开始凝实,长出皮肤、骨骼、血脉。他抬头,脸上是十七八岁少年的模样,眉眼间有股不服输的韧劲。
少掌柜,他重重磕头,从今天起,我就是茶肆的……
跑堂,云归扶起他,这茶肆就我俩,你跑堂,我掌柜。
那……归期算是艺名?
是本命。云归拍拍他肩膀,废稿怎么了?我爹说,最好的故事,都是从废稿里长出来的。
归期留下后,茶肆有了人气。
他话多,爱问,满脑子被删改的剧情,总想找人倾诉。云归话少,但听得认真,偶尔会用十七印帮他那些被掐断的故事线。
渐渐地,里不空了。
那些漂浮的,被归期的故事吸引,开始聚集。有的化作茶客,有的化作茶钱,有的化作……新的挑战。
第九百个茶客登门时,带来了一个消息。
终焉之门,裂开了。那茶客是块会说话的星骸,不是外面的门,是门后的。
云归的共感瞬间探过去,见了——
终焉之门后,不是空无一物,是另一个宇宙海。
那里的宇宙海,没有情感,没有茶肆,没有和的分别。
只有纯粹的……。
在,是一种比更原始的状态。
而那个宇宙海里,也有一个云氏先祖,正站在源界交易台前,犹豫要不要签下那份成为裁决者的契约。
你看见了?归期问,他习惯了云归的共感。
云归脸色发白,那是我爷爷……还没犯错的时候。
你想做什么?
去告诉他,云归握紧缺角茶盏,别签。
可时间能改吗?归期担忧,你爹说,时间是最硬的骨头,煮不烂。
煮不烂,但可以。云归眼神坚定,我用七百零一年的茶气,泡软它。
他抬手,十七印化作一艘小船,船帆是苏瑶的锁链,船桨是烬的残火,船身是云舒的轮回。
归期,茶肆交给你。
我去去就回。
他踏上小船,驶入的深处,驶向那扇……门后的门。
茶肆里,归期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喊:
少掌柜!
若你爷爷不听劝,记得告诉他——
第七百零一年,有个叫云归的孙子,在里开了间茶肆,等他回家喝茶!
云归没回头,只是挥挥手。
小船化作一道光,消失在的尽头。
而茶肆的炉火,依然燃着,像等一个……一定会归来的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