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晚破天荒地给自己放了半天假。
她没有去仓库，而是独自一人，坐公交车到了市中心的银行。
银行大厅，人不多，还带着一种国营单位特有的闲散。穿着蓝色制服的柜员，慢悠悠地办理着业务。
林晚取了号，静静地坐在塑料椅子上等待。
她需要一个证明。
一个能让她彻底安心，能让她在面对周玉梅那种人时，连心跳都不会加速的证明。
“A017号，请到3号窗口。”
林晚站起身，走到柜台前，将自己的银行卡和身份证递了进去。
“你好，我想查一下余额，然后拉一张流水单。”她的声音很平稳。
柜员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接过卡，脸上带着一丝职业性的冷淡。当她在键盘上敲下几下，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数字时，手上的动作明显一顿。
她抬起头，重新审视了一下眼前这个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的女孩。
女孩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干净清爽，但绝不像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孩子。
柜员的眼神从冷淡变成了好奇和探究，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低头开始操作。
“兹啦——兹啦——”
针式打印机发出特有的、略显刺耳的声响，在安静的大厅里格外清晰。
一张带着连续孔洞的纸，被缓缓地吐了出来。
柜员撕下单据，盖上红色的业务章，连同银行卡一起递还给林晚。她的态度，比刚才客气了不少。
“请拿好。”
林晚接过那张还带着油墨温热的纸。
她的目光，直接落在了最后一行的“账户余额”那一栏。
前面是一串数字，最后是两个零。
林晚一个数一个数地看过去。
个，十，百，千，万，十万。
【282，450.00】
二十八万两千四百五十元。
这一刻，周围所有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
林晚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她紧紧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指尖的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它捏穿。
二十八万。
这不是一串冰冷的数字。
这是她的底气。
林晚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中充满了银行大厅里那混杂着油墨和纸张的独特气味。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流水单对折，再对折，郑重地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紧紧贴着皮肤。
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包裹了她。
从今天起，她林晚，再也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了。
……
回到仓库时，何欣薇和王师傅已经到了。
王师傅正在一丝不苟地准备着今天做荷花酥的面团，何欣薇则在一旁仔细地清洗着昨天用过的工具。
看到林晚进来，何欣薇立刻迎了上来：“晚晚，你回来啦。昨天那些人，后来没再打电话来了吧？”
林晚摇摇头，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没事了，不用管他们。”
她走到操作台前，看着已经初具规模的“小作坊”，心里一片火热。
这，是她事业的起点。
而他们，是她最初的伙伴。
“王师傅，薇薇，你们先停一下。”林晚拍了拍手，示意两人过来。
她从口袋里拿出两个早就准备好的红包，一人递了一个。
红包很厚，沉甸甸的。
“这是……”何欣薇愣住了，下意识地摆手，“晚晚，你给我工资了呀，我不能再要这个。”
王师傅也皱起了眉，没伸手：“小林，你这是做啥子？说好的一份五十，昨天的工钱我也拿了，无功不受禄。”
“这不是工钱，是奖金。”林晚把红包硬塞进两人手里，态度坚决，“荷花酥能一炮而红，我们三个人，缺一不可。王师傅您是技术核心，薇薇你是我的左膀右臂，我一个人，什么都干不成。”
她看着何欣薇，认真地说：“欣薇，谢谢你当初愿意相信我，跟着我一起干。这个红包你拿着，是你应得的。另外，我跟你说一下，从下个月开始，你的工资涨到八百块一个月，另外根据每个月的销售情况，还有奖金。”
八百块！
何欣薇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在江城，一个普通的工厂女工，一个月工资也就五六百块。大学毕业生出来，能找到一千块的工作都算不错的了。
八百块的底薪，再加奖金，这待遇，简直……
“太多了，晚晚，真的太多了……”何欣薇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捏着那个厚厚的红包，感觉像是在做梦。
“不多。”林晚拍了拍她的肩膀，“以后还会更多。我只有一个要求，好好干，用心干。”
何欣薇用力地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怎么也掉不下来，只化作了无比的坚定。
接着，林晚转向王师傅。
“王师傅。”她的神情变得格外郑重，“我也有个想法，想跟您商量一下。”
王师傅捏着手里的红包，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收到老板发的“奖金”。
“你说。”
“按件计费，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想正式聘请您，当我们的首席糕点师傅。”林晚看着王师傅的眼睛，一字一顿，“以后，我按月给您开工资，底薪一千五。另外，荷花酥每卖出去一份，我给您百分之十的销售分成。”
底薪一千五！
还有销售分成！
王师傅彻底被镇住了。
一千五的月薪，在2005年，绝对是高薪了。这比他当年在国营厂当老师傅的工资，高出不知道多少倍！更别提还有那个诱人的销售分成。
昨天一天就卖了二十份，一份188，他能分到18.8元。二十份就是三百七十六块！
这要是以后卖得更多……
王师傅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他看着眼前的林晚，这个才十九岁的女娃娃，眼神里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她是在认真地，给他提供一份事业，一份能让他重拾尊严和价值的事业。
“小林……你……”王师傅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有些发干。
“王师傅，我需要您。我们的事业，需要您这块金字招牌。”林晚的话，说得恳切而真诚，“我希望，我们能一起，把这些老味道，做大，做强，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中国自己的点心，有多了不起。”
做大，做强！
这四个字，像一道电流，瞬间击中了王师傅的内心。
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空有一身手艺，却眼睁睁看着它没落。而现在，这个年轻人，给了他一个想都不敢想的舞台。
王师傅沉默了很久，浑浊的眼睛里，渐渐泛起了一层水光。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却有力：“好！我干！”
……
安抚好自己的团队，林晚的心，彻底定了下来。
她站在仓库的窗边，看着远处。
不远处，就是“星河湾”小区正在热火朝天建设的二期工程，巨大的塔吊在空中缓缓移动，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她口袋里那张银行流水单，仿佛还在散发着热量。
二十八万。
只买一套房子，怎么够？
那只是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只是一个终点。
而她，才刚刚开始。
她看着那片工地，眼神越来越亮。
她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注册公司，办理食品生产许可证，租下更专业的厂房，甚至，开出第一家实体店！
野心，就像一粒被埋在沃土里的种子，一旦得到了金钱和信心的浇灌，便会以不可阻挡之势，破土而出，向着天空疯狂生长。
就在林晚踌躇满志，规划着宏伟蓝图的时候，何欣薇却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担忧和不安。
“晚晚。”她小声地开口，似乎怕惊扰到林晚的思绪。
“怎么了？”林晚回过神来。
“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何欣薇咬了咬嘴唇，朝仓库大门的方向看了一眼，“最近这两天，我总感觉咱们这栋楼下，有几个陌生人在晃悠。”
林晚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陌生人？”
“嗯。”何欣薇用力点头，“就是那种无所事事的男人，两三个，也不干嘛，就在那抽烟，聊天。但是，我好几次进出的时候，都感觉他们在看我们，那眼神……说不上来，就是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林晚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看来，麻烦，总是比成功来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