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卫民护着惊魂未定的冯曦纾回到了餐车。他们点的菜已经上齐了,一荤一素两个小炒,外加一个热气腾腾的汤,在这行驶的列车上显得格外诱人。
“先吃饭,压压惊。”李卫民示意冯曦纾坐下,将筷子递给她。
冯曦纾坐下后,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她看着桌上的两个菜,似乎是不想占李卫民的便宜。
又想起刚才的惊吓,可能想用美食弥补一下。
于是她站起身,走到点餐的窗台前点了两个菜,然后从她那件看起来鼓鼓囊囊的棉猴内兜里,掏出了一大摞钞票!
里面赫然有好几十张“大团结”,还有其他零零散散的毛票和块票,她捏着那厚厚一沓钱,粗略看过去,只怕不下几百块!
李卫民看到这一幕,差点被口水呛到,连忙过去拽住她的胳膊过来坐下,压低声音道:“我的姑奶奶,你快坐下!”
冯曦纾被他按回座位,眨着还带着点红晕的大眼睛,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了?李卫民同志,我再点两个菜呀,这些可能不够吃吧?”她显然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
李卫民看着她那一脸天真无邪、完全不设防的样子,真是哭笑不得,心里再次感慨:这姑娘真是被家里保护得太好了,一点江湖险恶都不知道。
他无奈地摇摇头,低声道:“不是够不够吃的问题。
你先把钱收起来,听我的,这两个菜一个汤,够我们吃了。如果你真想再加,最多再加一个菜就好。”
冯曦纾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听话地点点头:“哦,好吧。”她抽出了几张毛票,“那我去加一个红烧肉?”看来她对红烧肉执念很深。
“去吧,点一个就好。”李卫民点点头,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捏着那五块钱走去窗口,这才松了口气。刚才她那掏出一沓钱的举动,已经引得旁边几桌的人侧目了。
很快,冯曦纾点好了红烧肉回来。两人开始吃饭。
火车上的小炒虽然比不上城里的大饭店,但锅气十足,用料实在,味道确实不错。尤其是那红烧肉,烧得色泽红亮,软糯咸香,很能抚慰受惊的肠胃和旅途的疲惫。
“嗯!真好吃!”冯曦纾吃了一口红烧肉,眼睛幸福地眯了起来,暂时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
“确实不错,火候把握得很好。”李卫民也点头赞同。两人边吃边聊,对火车餐车的厨艺给予了高度评价,气氛渐渐轻松起来。
吃完饭,李卫民看冯曦纾心情好了很多,觉得是时候给她上一课了。他斟酌了一下语气,尽量温和地开口:“曦纾同志,有件事,我想提醒你一下。”
“嗯?什么事呀?”冯曦纾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他。
“就是关于你用钱的时候,”李卫民指了指她刚才放钱的口袋,“以后尽量不要像刚才那样,一下子掏出那么多钱,尤其是还有那么多‘大团结’的情况下。”
冯曦纾更加疑惑了:“为什么呀?买东西不是就要给钱吗?”
李卫民耐心解释:“这叫‘财不露白’。意思是,不要轻易让别人看到你到底有多少钱。
你看,这火车上人来人往,什么样的人都有。刚才那几个二流子你也看到了。
如果你总是这样大手大脚,或者让人看到你有很多钱,很容易被一些不怀好意的人盯上。
轻的可能偷你的钱,重的甚至可能像刚才那样纠缠你,或者想出更坏的办法。这会给你自己带来很大的危险,明白吗?”
冯曦纾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摇摇头:“可是……钱放在口袋里,总要拿出来用的呀。”
“所以我们要讲究方法。”李卫民继续教导,“你可以提前把大面值的钱,比如十块的,分开放在衣服内侧的口袋,或者行李最隐蔽的地方藏好,只在外面的口袋放几块钱零钱备用。
需要买大件东西或者很多钱的时候,再去隐蔽的地方拿出来,用完了立刻收好。总之,就是尽量不要在公开场合暴露你的‘财力’。”
冯曦纾这次听明白了,她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的举动,又想了想之前遇到的危险,小脸微微发白,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害怕。
“我……我以前都没想过这些……谢谢你提醒我,李卫民同志。”她小声说道,语气里带着感激和一丝懊恼,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很笨。
李卫民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再次叹了口气。
这姑娘,心思纯净得像一张白纸,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少陷阱和恶意。
要不是碰巧遇到他,就她这毫无防备的样子,带着那么多钱只身下乡,恐怕真的会被人骗得、欺负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没事,以后多留心,慢慢学就好了。”李卫民安慰道,“出门在外,谨慎一点总没错。”
从餐车回来后,饱腹感和火车规律性的摇晃让车厢里的众人都泛起了一丝倦意。上午经历了棋局搏杀和一场虚惊,精神上的兴奋劲过去后,疲惫感便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
李卫民趁着困意还未完全席卷,又低声对冯曦纾叮嘱了几句关于钱财安全的话。冯曦纾听得非常认真,小脸上满是严肃。
忽然,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左右看了看,然后做了一件让李卫民目瞪口呆的事情——她再次从内兜里掏出那厚厚一沓钱,但这次不是要去买东西,而是毫不犹豫地、一股脑地塞到了李卫民手里,尤其把那几张格外显眼的“大团结”往他手心按了按。
“李卫民同志,”她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和坚定,“这些钱……还是放你这里吧!你帮我保管,我放心!”
李卫民彻底愣住了,手里捏着那还带着女孩体温的钞票,感觉有点烫手。他完全没料到会有这一出,下意识地就想推回去:“哎?你这是干什么?快拿回去!我……”
冯曦纾却执拗地不肯接,反而把手背到了身后,眼神清澈地看着他,逻辑异常简单直接:“你拿着嘛!你刚才说的对,财不露白,我老是管不住自己,容易坏事。放你这里最安全了!”
李卫民看着她这副毫无心机、全然信任的模样,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心里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他压低声音,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你……你就这么相信我?这么多钱,你就不怕我揣着这笔钱,等下到站就直接溜了?到时候你哭都找不到地方。”
冯曦纾闻言,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仿佛听到了一个特别好笑的问题。她歪着头,用一种“这还用问吗”的眼神看着李卫民,语气轻松又理所当然:
“不怕啊!我们能跑到哪里去?我们不是一起去漠河插队吗?你还能扔下我自己跑了不成?再说了,介绍信、档案关系都指向同一个地方呀。”
李卫民一噎,这理由……虽然简单,但好像无法反驳?他无奈地笑了笑,又抛出一个问题:“那……就算我跑不了,我要是到时候不认账,就说没这回事,你怎么办?这可是死无对证啊。”
这一次,冯曦纾收起了笑容,表情变得非常认真。她摇了摇头,看着李卫民的眼睛,声音不大,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信任:
“你不会的。”
“为什么这么肯定?”李卫民追问,他真的很想知道这个女孩的逻辑。
“因为你是好人啊。”
冯曦纾的回答简单得近乎纯粹,却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李卫民心中漾开层层涟漪,“你救了我,教我道理,还帮我……你要是真的需要钱,这些……这些就算我送给你了,也没关系的。”
“……”
李卫民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他握着那沓沉甸甸的、承载着一个女孩全部身家和毫无保留信任的钞票,看着眼前这张不染尘埃、写满真诚和信任的脸庞,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了。
穿越以来,他见识了李家的冷漠算计、黑熊的贪婪凶残、火车上二流子的猥琐……他以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需要处处提防,步步为营。
但冯曦纾这近乎“愚蠢”的信任,像一道光,突然照进了他有些冷硬的心房。
这种完全不设防的、基于最朴素善恶观的信任,在这个充满算计的世界里,显得如此珍贵,甚至有些“傻”。
但正是这种“傻”,让李卫民在觉得她需要保护的同时,也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温暖和震撼。
他沉默了几秒钟,最终没有再推辞,而是郑重地将那沓钱仔细收好,表面上是放进了自己内衣的口袋里,实际上是趁机放进了空间。
然后他看着冯曦纾,非常认真地说:“好,我帮你保管。每一分钱都会记得清清楚楚,等你需要的时候,随时问我拿。”
冯曦纾见他收了,立刻开心地笑了起来,仿佛卸下了一个大包袱,浑身轻松:“嗯!谢谢你,李卫民同志!”
做完这件“大事”,困意再次袭来。李卫民坐在下铺,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但心中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意。他叮嘱道:“快休息吧。”
“嗯!”冯曦纾安心地点点头,也打算爬去上铺准备小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