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联军初成,肃杀之气如同北海吹来的冷风,弥漫在格伦莫尔堡内外,威尔站在堡墙上,看着下面略显杂乱的训练场面,脸上没有任何轻松的表情。
“看起来人不少,”老莫顿站在他身边,低声道,“各家族和氏族的人都到了。”
“人多不代表能打仗,”威尔声音平静,“没见血的兵,上了战场就是靶子,得让他们尝尝铁与血的味道。”
他需要一场实战,既是为了挫动英格兰先锋的锐气,更是为了检验联军的成色,让那些来自不同山头、不同阶层的战士们,在鲜血中学会信任彼此,信任他的指挥。
他没有动用主力,而是派出了最锋利的“獠牙”。
“阿德里安,”威尔在堡墙垛口旁,对刚刚被紧急召回、一身风尘仆仆的骑士下达命令,“给你我们最好的五十名轻骑兵,全部配发双马,你的任务不是决战,是猎杀。”
阿德里安消瘦而刚毅的脸上没有任何波动,只是微微躬身:“请大人明示。”
威尔指向南方,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山峦:“爱德华的大军行动虽快,但辎重繁多,前锋必然脱离主力,试图扫清通道,建立前哨。我要你像猎犬一样咬住他们,像孤狼一样骚扰他们,袭击他们的斥候,焚毁他们搜集粮草的小队,截杀他们的传令兵。我要让英格兰人每向北推进一步,都感觉草木皆兵。”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最重要的是,摸清他们前锋的构成、主将的风格、行军的速度,以及……尤其是他们那引以为傲的长弓手,是如何布阵和行动的。但记住,一旦遭遇敌方主力骑兵反击,立刻脱离接触,不准恋战,你的眼睛,比一场小规模的胜利更重要。”
“明白。”阿德里兰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随即又被绝对的理智压下,“我会让他们寝食难安,并把他们的底细,看得清清楚楚。”
“去吧,挑最好的人,带足箭矢,三天后出发。”
五十名精选的轻骑兵很快集结完毕。他们并非重装骑士,人马皆披轻甲,擅长骑射和奔袭,每人除了惯用的骑枪、长剑,还额外配发了两架填装好的手弩和充足的箭矢。这是威尔能够拿出的、兼具机动性与远程打击力量的快速反应部队。
阿德里安站在队列前,声音不大却清晰可辨:
“我们是北境的眼睛和獠牙。此去南方,不是去逞英雄,是去狩猎。”
一个年轻骑兵忍不住问:“队长,听说英格兰长弓手很厉害?”
“所以我们要用这个。”阿德里安拍了拍腰间的手弩,“在丛林,在山谷,在一切他们摆不开阵型的地方,用弩箭说话。记住大人的命令:咬一口就走,绝不缠斗,我们要像影子一样跟着他们,像毒蛇一样咬他们,然后像风一样消失。”
他扫视全场:“都明白了吗?”
“明白!”五十个声音齐声应答。
阿德里安率领着这支沉默的队伍,如同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没入了南方的山林与谷地。
几天后,消息开始断断续续传回。
第一份战报简单直接:于斯特灵以北三十英里处山林,伏击英格兰斥候一队十人,全歼,缴获马匹五匹,情报若干,己方无损失。
战报在联军中引起一阵兴奋的低语。
“看,英格兰人也没那么可怕!”
“阿德里安队长干得漂亮!”
第二份战报则详细了些:袭击一支约三十人的英格兰粮草征集队,焚毁车辆三辆,击杀护卫十五人,余者溃散。遭遇小股长弓手反击,弩箭对射,凭借射程与破甲优势,压制对方,击毙长弓手七人后主动撤离。
战报在联军中流传,带来了一阵兴奋的低语。高地战士们摩拳擦掌,觉得英格兰人也不过如此;骑士们则稍稍松了口气,看来敌人的斥候并非不可战胜。
又过了五天,一场真正的前哨战在一条无名的狭窄谷地爆发。
“队长,他们来了。”负责了望的骑兵从树上滑下,压低声音报告,“大约两百人,三十长弓手,三十轻骑,其余是步兵,已经进入谷地。”
阿德里安伏在灌木丛后,眯眼观察着下方缓慢行进的英格兰队伍,长弓手们轻松地走着,长弓扛在肩上,几乎没人穿着盔甲。
“传令:第一目标,长弓手。听我号令,齐射两轮后立即转移位置。”
命令被悄无声息地传递下去。
当英格兰队伍大半进入伏击圈时,阿德里安猛地挥手。
“放!”
五十支弩箭从两侧山坡的树林中呼啸而出,精准地覆盖了那些无甲的目标,瞬间惨叫声响起,近半长弓手倒地。
“敌袭!”英格兰指挥官声嘶力竭地大喊,“轻骑兵,左侧山坡!”
但谷地太窄了,轻骑兵根本无法展开冲锋,而北境轻骑兵已经换好了第二架手弩。
“第二轮,放!”
又一片箭雨落下,英格兰队伍彻底大乱。幸存的士兵们惊恐地寻找掩护,但狭窄的谷地让他们无处可逃。
一个年轻的北境骑兵兴奋地对阿德里安说:“队长,他们要垮了!再一轮冲锋就能全歼!”
阿德里安却皱起眉头,侧耳倾听,远处传来低沉而震撼的号角声。
“不对。”他猛地抬头,“是重骑兵的号角!撤退,立即撤退!”
“队长?我们快赢了!”
“执行命令!”阿德里安厉声道,“全体上马,按预定路线撤退!”
就在他们迅速撤离的同时,地平线上出现了钢铁的洪流。至少百名全身披甲的重装骑士正全速驰来,阳光在他们明亮的铠甲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芒,即使隔着这么远,那股毁灭性的压迫感已经让每个北境骑兵心头一沉。
他们毫不犹豫地调转马头,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轻便的装备,迅速消失在密林中。
当晚,在临时营地,那个提议冲锋的年轻骑兵心有余悸地对同伴说:
“老天,那些重骑兵……太快了,要是晚走一会儿……”
同伴往火堆里添了根柴:“所以队长才是队长,咱们是狼不是熊,狼要懂得什么时候该咬,什么时候该跑。”
威尔将这份记录反复看了几遍,尤其是关于重骑兵冲锋的那段描述,文字冷静,却透露出战场上的残酷与压力。他仿佛能听到战马的嘶鸣,铁蹄踏碎大地的轰鸣,以及阵线被突破时绝望的惨叫,这不再是历史书上的冰冷记载,而是血淋淋的现实。
他们带走了胜利,以极小的代价重创了一支敌军分队,更验证了弩箭对长弓的射程优势。但他们也带回了更重要的东西,对英格兰重骑兵那无可匹敌的正面冲击力的,刻骨铭心的认知。
阿德里安回到格伦莫尔时,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有深深的凝重。他在威尔的书房里,详细汇报了整个过程,尤其是最后那一刻,面对英格兰重骑兵冲锋雏形时,内心深处涌起的寒意。
“大人,”他总结道,“我们如同猎犬,可以撕咬,可以骚扰。但面对真正的狮群,尤其是那些披着全身铁甲的雄狮,我们……还缺少能正面抗衡的‘铁砧’。”
威尔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地图上代表爱德华主力以及其前锋的红色标记,似乎变得更加刺眼了。
“你们做得很好。”良久,他开口道,“这场小胜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带回来的情报。现在我们知道该怎么对付长弓手,也知道必须避免在开阔地直面重骑兵。”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操练的士兵:
“猎犬已经证明了它们的价值,现在我们需要锻造能够抵挡狮群的盾牌,和能够斩断铁甲的利刃。更重要的是,我们需要一个合适的战场,一个能让我们的优势发挥,让敌人的优势无从施展的战场。”
阿德里安静静地听着,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