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合上通往楼顶的铁门,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暴雨中几不可闻。
转身唤上多多,沿着楼道逐层检查通风窗,指尖划过冰凉的窗框,将半开的窗扇挨个闭合——暴雨倾盆的夜里,既要隔绝潮气,也要防备未知隐患。楼道里干燥凉爽,沁人心脾,瓷砖地面映着昏暗的光线,脚步声清脆,与窗外噼里啪啦的雨声交织成章。
此前通过对讲机,我已语气沉静地跟周楠说明想法:“没必要再盯欧阳靖他们了,世上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一味提防不过徒耗心神罢了。” 对讲机那头沉默了许久,只有暴雨的杂音断断续续传来,最后是周楠沙哑的一声“嗯”,透着未散的疲惫与丧友之痛,想来他也明白,过度戒备只会拖垮本就紧绷的神经。
挂了对讲机,心头的焦灼淡了些,只剩对姐姐的记挂。方才在楼顶时,我已通过对讲机跟她说过“警报解除”,想来她早已带着几只猫猫回到住处。姐姐的身体正渐渐恢复,如今总能力所能及地忙活些事,或是整理物资,或是准备吃食——末世里,一顿热饭的烟火气,总能给人猝不及防的慰藉。
三楼的光线比楼下稍亮些,只是潮湿空气里,墙壁上曾消退的斑驳霉斑再度浮现,在阴影中织成诡异的网,潮冷的湿气顺着毛孔往骨缝里钻。刚走到家门口,一股淡淡的米香便混着青菜的清鲜穿透雨雾,在充斥着腥冷的末世里,显得格外珍贵。
推开门时,多多率先窜了进去,尾巴轻摇却未发出声响,像是生怕打破这份难得的安宁。暖黄的灶火跳跃着,映亮姐姐的侧脸,额前碎发被热气熏得微湿,温顺地贴在光洁的额角。一口小铁锅架在简易搭起的灶台上,里面的米粥咕嘟咕嘟冒着泡,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旁边的案板上摆着几颗洗净的青菜,是我之前种在楼顶暖房里的,翠绿的颜色在昏暗的房间里格外扎眼。
“回来了?”姐姐闻声回头,眼底漾着暖意,抬手擦了擦额头的薄汗,随即递过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外面雨还大吗?快进来喝了这碗姜汤,驱驱湿气!” 我反手带上门,隔绝了走廊里的凉意——姐姐身体尚未完全恢复,我觉得舒爽的温度,对她而言已有些偏凉。
走到厨房边坐下,多多蜷在脚边,脑袋搁在我的鞋上,乖乖盯着灶火。“还在下,没停的意思。” 我看着姐姐搅动米粥的动作,轻声道,“跟周楠说了,不盯欧阳靖他们了,没必要。”
姐姐点点头,手里的木勺轻轻搅动着,米粥的香气愈发浓郁:“早该这样,咱们顾好自己就够难了,哪有精力管别人的闲事。孩子们在别墅那边,周楠他们会照看,咱们这边先把饭做好,吃饱了才有力气应对后续的事。” 她顿了顿,舀起一勺米粥试了试温度,语气软了些,“老李的事……也别多想了,末世里生死无常,能活着就已经是万幸。”
我没应声,只是望着灶火跳跃的光影,心里的郁结在这烟火气里渐渐消融。末世里的温情本就稀薄如雾,锅里翻滚的热粥、身边温顺的多多、姐姐眼底的暖意,这些细碎的瞬间,反倒成了支撑人在绝境中走下去的底气。
“老李的后事,还有小区的戒备,周楠他们会安排好。咱们这边存的物资还够,等雨停了,我再去楼顶看看菜的长势。” 姐姐一边说着,一边把洗净的青菜切碎,动作利落,将碎菜缓缓撒进粥里。
窗外的暴雨仍在肆虐,雨点砸在玻璃上噼啪作响,像是在叩问这末世里短暂的安稳。空楼里的秘密、四脚怪蛇的隐患、欧阳靖两人的来历,这些疑问仍像藤蔓似的缠在心底,却不再像之前那般焦灼。或许正如姐姐所说,顾好眼前的热粥、身边的人,守住当下的安稳,才是末世里最该做的事。
多多打了个哈欠,往我腿边缩了缩,灶火的暖意裹着米粥的香气漫满房间,驱散了潮冷的湿气。我靠在椅背上,听着姐姐做饭的细碎声响、米粥咕嘟的冒泡声,还有窗外的雨声,忽然觉得,这短暂的平静哪怕只是片刻,也足以让人在这残酷的末世里,攒下继续撑下去的力气。
只是我知道,这平静终究是暂时的。暴雨终会停歇,那些潜藏的秘密也迟早会被撕开,而我们能做的,就是在风雨来临前,好好吃饭、好好准备,护着身边的人,一步步撑下去。
姜汤的辛辣混着米香缠上鼻腔,暖意顺着喉咙滑入胃腑,顺着血管蔓延到四肢百骸,将一路沾染的潮冷驱散得干干净净。
我捧着粗瓷碗小口啜饮,目光落在灶台边——姐姐正将切碎的青菜倒进粥锅,翠绿的菜叶在沸水里翻滚沉浮,渐渐染上米浆的乳白,醇厚的香气在狭小的屋里弥漫,勾得人食欲大开。几只猫猫蜷在墙角的旧软垫上,互相依偎着打盹,偶尔抬眼瞄一眼灶台,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呼噜声,为这末世里的小屋添了几分难得的生机。
“慢点喝,别烫着。”姐姐递来一双磨得光滑的竹筷,指尖带着灶火的温度,“楼顶暖房的菜长得旺,等雨停了摘些下来腌成咸菜,能多存些日子。”我点点头,目光转向窗外——暴雨仍如注般倾泻,雨点砸得玻璃嗡嗡作响,留下蜿蜒的水痕,像是一道道泪痕,将远处的楼宇晕染成模糊的剪影。
忽然,多多猛地抬起头,耳朵像雷达般竖得笔直,喉咙里滚着细碎的低鸣,眼神好奇地盯着门口的方向,鼻尖还轻轻抽动着。墙角的猫猫们也瞬间惊醒,纷纷抬起脑袋,胡须飞快颤动,对着房门发出软糯的“喵呜”声,没有半分警惕,反倒透着几分孩童般的好奇。空气里的温馨并未凝固,只是多了丝莫名的动静,我和姐姐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底看到了疑惑。
“怎么了?”姐姐压低声音,手轻轻搭在灶台边,指尖离防身的菜刀不过寸许,末世里的谨慎早已刻进骨子里。我放下碗,抬手示意多多安静,自己则轻手轻脚走到门边,耳朵贴在冰冷的门板上,屏住了呼吸。
楼道里传来一阵细碎而急促的“扑腾”声,混着叽叽喳喳的啾鸣,带着湿漉漉的委屈,像是有什么小东西在快速移动,偶尔还能听到翅膀拍打砖石的轻响,带着几分慌乱。多多的尾巴轻轻摇晃起来,低鸣声变成了温和的呜咽,显然没有察觉到危险,反倒满是好奇。
“是活物?”姐姐的声音带着几分惊讶,末世里鲜少能听到这么鲜活的声响,大多是风声、雨声,或是异兽的嘶吼。我摇摇头,示意她别出声——那声音细碎而密集,不像是大型异兽,更像是一群小型生物,正顺着楼道往里挪动,带着仓皇避祸的急切。
就在这时,对讲机突然响起轻微的电流声,打破了屋里的宁静。“沈默,你们那边还好吗?”周楠的声音比之前沉稳了些,却仍带着一丝未散的疲惫,混着暴雨的杂音,“暴雨太大,小区里不少老树的枝桠被吹断了,我们在清理西门的倒伏物,没发现怪蛇踪迹,就是有不少小鸟往楼道里钻,估计是来避雨的。”
我的心瞬间松了下来,原来是小鸟。“我们这边也听到动静了,就在门口徘徊呢,应该就是你说的小鸟。”我对着对讲机轻声回应,“你们那边注意安全,断枝沉,别硬扛,小心砸到。”
“放心,顾铭和东方红搭着伙呢,就是提醒你们别贸然开门,免得惊到它们,也怕混进什么别的东西。”周楠补充了一句,便挂了对讲机,电流声戛然而止。
我转身对姐姐笑了笑:“没事,是麻雀、燕子之类的小鸟,这么大的雨,它们待在外面怕是活不成,来楼道里避雨呢。”姐姐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柔和的笑意,眼底的警惕渐渐褪去:“也好,都是些小生命,能帮一把是一把。”
话音刚落,门外的走廊里的扑腾声更近了,还能听到几只小鸟互相依偎的啾鸣,带着几分湿漉漉的可怜。多多用鼻子蹭了蹭我的手心,眼神里满是恳求,像是在替那些小家伙求情。我犹豫了一下,末世里人人自顾不暇,物资匮乏,可这些小小的生命,却莫名让人不忍。
“我出去,把通风窗户留条缝给它们,别让雨淋着。”我对姐姐说,姐姐点点头:“小心点,别让它们飞到进屋里来。”我把门推开,来到走廊里,把通风窗户推开一指宽的缝隙,足够小鸟们钻进来,又能挡住它们贸然闯入的脚步。
缝隙刚打开,就有几只湿漉漉的小东西扑了进来,纷纷落在走廊里对面几家的窗台上的干燥处。我借透进的昏暗光线看去,只见十几只麻雀和两只燕子挤在一起,羽毛被雨水打湿,黏成一簇簇,露出粉红的皮肤,瘦小得像一团揉皱的绒球。它们警惕地看了看我和多多,小脑袋飞快转动,见没有威胁,便不再扑腾,只是互相依偎着,抖落身上的水珠,发出微弱的啾鸣,像是在互相安慰。
多多好奇地凑过去,仰望着鼻子轻轻嗅了嗅,没有吠叫,只是用鼻子轻轻碰了碰一只胆子大的麻雀,那麻雀吓得往后缩了缩,却没飞远,只是睁着黑溜溜的眼睛打量它。猫猫们也凑到门口,隔着门缝往外看,尾巴轻轻摇晃,眼神里满是新奇,没有丝毫敌意。
“真是可怜。”姐姐从储物箱里翻出两个干净的小瓷碟,一个倒了浅浅一层清水,一个抓了一把小米,递给我。我把两个碟子,小心翼翼放在离门口有两米远的地上,“给它们喝点水吃点东西吧,这么大雨,怕是又饥又饿。”小鸟们起初有些警惕,围着瓷碟徘徊了几圈,见我们没有动作,渐渐有几只胆大的凑到碟边,低头啄了几口清水,啾鸣声也柔和了些。
楼道里的扑腾声渐渐平息,只剩下小鸟们的轻鸣、窗外的雨声,还有屋里米粥咕嘟的冒泡声,交织成一曲温柔的小调。我靠在门边,看着这些小小的生命,心里忽然涌上一股莫名的暖意。末世残酷,危机四伏,死亡如影随形,但这些躲雨的小鸟,却像是一道微光,刺破了沉闷的雨天,也照亮了心底的阴霾。
多多蜷在门口,守着那些小鸟,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地面,像是在守护这些脆弱的小生命。我回到厨房边坐下,看着姐姐搅动米粥的身影,灶火跳跃的光影映在她脸上,柔和而坚定。忽然觉得,末世里的安稳,或许不止是吃饱穿暖、抵御危险,还有这些不经意间遇到的小温情——一碗热粥,一个亲人,一只忠犬,爱猫,还有一群避雨的小鸟。
只是我知道,这温情终究是短暂的。暴雨终会停歇,小鸟们会振翅飞走,而我们仍要面对未知的危机。远处的空楼仍隐在雨雾里,欧阳靖他们的秘密、四脚怪蛇的隐患,都还潜伏在平静之下。但此刻,看着碗里的热粥、身边的亲人、门口的小鸟和温顺的多多,我忽然觉得,哪怕只是片刻的平静与温暖,也足以支撑我们在这残酷的末世里,咬牙继续走下去。
正当我浸在这份细碎的暖意里时,楼道里的小鸟突然炸了窝——十几只湿漉漉的小家伙扑棱着湿翅,慌不择路地窜到半空,叽叽喳喳的惊叫声里,猝然掺进一声清脆又裹着几分傲娇的猫叫。
我猛地拍向脑门,心头瞬间透亮——刚才就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原来是把“妹”给忘了!竟将在楼道里独自“巡视”的狸花加白猫咪“妹”抛到了脑后。
我正暗自嘀咕,莫不是它追着小鸟跑来了?就见一道狸花加白的身影从楼梯转角处悠哉晃出。“妹”迈着优雅又裹着慵懒的猫步,圆溜溜的眼睛里盛满“生人勿近”的不悦,径直从扑腾的小鸟下方踱过,连眼皮都没掀一下,仿佛那些惊慌失措的小家伙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浮尘,根本不值得它分出半分心神。
看着“妹”,我满眼都是笑意!上前,将它抱个满怀,回家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