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工的号子声惊醒了谷雨时节的晨雾。新任治水钦差姓贾,坐着八抬大轿沿着潞水河堤一路行来,轿帘掀起时露出半张阴沉的脸。里长敲着铜锣喊“十五岁以上男丁全部上堤”时,沈砚正猫在河滩边,用树枝在湿沙地上画着云岫前夜教的“流量演算法”。
“那小崽子!”贾钦差的马鞭突然指向沈砚,“听说你会画水车图?跟本官去渠工所!”
云岫追出三里地,草鞋跑丢了一只,最后趴在石桥上,看沈砚的身影消失在官道尘土里。桥墩下,大红袍正用喙啄着某种青黑色的黏土——那是前日暴雨后从河底冲出的异物。
渠工所设在龙王庙偏殿,梁上还挂着“风调雨顺”的破匾。贾钦差将一叠泛黄的《河防一览图》扔到沈砚面前:“十日之内,画出翻车图样。若是误了汛期……”他指尖敲着桌案,案上摆着个紫檀算盘,珠子却是黑曜石磨的。
当夜,沈砚被锁在偏殿画图。子时更鼓响时,他忽然听见算盘珠轻响——不是风吹,而是某种有规律的磕碰声。踮脚看去,竟见黑曜石珠子的反光在墙上投出点点光斑,连起来正是“堤西有诈”四字!
云岫扮成送饭村姑混进渠工所时,发现巡堤河工们的午饭都是糯米饭。她趁收拾碗筷时沾了糯米浆,在沈砚的图纸背面写字:“西段新堤用沙土充黏土”。那浆液干后无形,遇水却显淡蓝色——是她掺了蓝靛草汁的秘方。
三日后,沈砚交上的翻车图看似合规,却在关键承重轴上做了手脚——标注的榫卯角度根本咬合不上。贾钦差哪懂这些,只急着催工。民夫们暗中传递着用糯米浆写的真图纸,夜里偷偷按正确制法打造部件。
暴雨连下三天,潞水河涨出骇人的浑黄。云岫提着裤脚蹚进西段河滩,大红袍突然发疯似的啄她衣襟——鸡爪刨开的淤泥下,竟露出尊青铜镇水兽!兽背铭文斑驳可见:“唐贞观七年铸,分水堰当设东三里”。
她狂奔回村找周先生留下的《水经注疏》,发现贾钦差强修的堤坝竟压住了唐代古分水堰遗址!而新翻车安装的位置,恰是古籍标注的“龙脉穿凿处”。
汛期迫近,贾钦差强征童工搬运石料。孩子们抬着箩筐走过大堤时,忽然齐声唱起古怪歌谣:“新堤宽,旧堰牢,黄鳝钻洞鼠打槽……”调子是常见的夯歌,词却令监工脸色大变——那分明在暗指堤坝填了鼠洞!
贾钦差鞭子还没抽下去,河滩上突然传来惊呼。大红袍引着群白鹭猛啄某处堤基,竟啄出个丈余宽的蚁穴!民夫们趁机挥镐深挖,露出底下空洞的堰体——全是秸秆充填的骗局。
六月初一,潞水河终现洪峰。贾钦差强令启用新翻车,岂料那庞然巨物刚转动就轰然散架——假榫卯根本承不住水力。洪水疯狂冲击西段伪堤,眼看就要溃坝。
千钧一发时,下游突然传来连绵巨响。二十架小型翻车同时启动——正是民夫们按真图纸偷制的!河水被分流引入古堰渠道,水位骤降三尺。贾钦差瘫坐泥中,看那群“愚民”熟练操作着翻车部件,榫卯咬合处闪着糯米浆的微光。
洪水退后,州府来人了结此案。云岫领着官差到河滩,大红袍正骄傲地站在镇水兽头顶。孩子们用草绳吊起青铜兽,兽腹竟刻着前朝工部的批文:“贾氏祖擅改堰道,夺田九顷”——原来贾钦差祖上就是篡改水道的元凶!
沈砚从翻车残骸里抽出根主轴,上面用釉料写着所有人的证词。那轴心是空心的,倒出满地糯米包着的矿样——正是西段堤坝用的劣质沙土。
结案那日,潞水河上挂了双虹。童工们把糯米浆调成蓝色,在河滩画出巨大的《分水堰复原图》。州官叹为观止时,忽见有个小童往图里添了只公鸡——大红袍正实况追踪贾钦差押送的囚车呢!
云岫和沈砚悄悄退到芦苇丛中。孩子从怀里掏出个湿漉漉的油纸包,展开是那尊镇水兽的拓片。背面添了新注:“水势高一丈,分流量三成——岫测”“翻车轴当加横撑——砚补”。
夕阳把拓片染成金黄时,河面上飘来新歌谣:“糯米黏,铁轴转,童谣唱破百年冤……”调子伴着二十架翻车的吱呀声,惊起群鹭掠过双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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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预告:**
皇商强征桑田改种靛蓝,云岫发现蚕病实为人祸。沈砚在织机装暗梭传递布票,童工们用桑葚汁染出求救血书。**当一匹越锦成为万言书,当梭子织进星图密语,两个孩子如何解开皇商的黑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