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风被人抬回赤焰岛时,依旧双目涣散,口中念念有词,尽是“眼睛……深海……蝼蚁……”之类的破碎言语,显然是神魂遭受了极大的冲击与恐惧。烈火真人见爱子如此惨状,又听闻火鸦、赤练两位长老心有余悸的描述,一股滔天怒火混合着难以言喻的惊疑,直冲顶门。
“一眼!仅仅是一眼?!”烈火真人周身赤焰翻腾,大殿内的温度骤然飙升,空气扭曲,“连如何出手都未能看清?你们两位金丹长老,是吃干饭的吗?!”
火鸦长老面色难看,艰涩地道:“门主息怒!那人……那人气息古怪,看似凡人,但那双眼睛……绝非寻常!属下只觉被某种至高存在漠然一瞥,神魂都几乎冻结,绝非金丹修士所能为!甚至……可能超越了元婴初期!”
“放屁!”烈火真人怒斥,但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他深知火鸦长老并非无的放矢之人。超越元婴?中土来的高手?流云仙宗何时攀上了这等关系?
惊怒交加之下,烈火真人再也坐不住。若真如属下所言,对方实力深不可测,那赤焰门此前的一切算计都将成为笑话,甚至可能迎来灭顶之灾!他必须亲自去确认!
“备舟!本座要亲自去碧波岛,会一会这位‘中土高人’!”
……
碧波岛,流云殿。
云鹤真人面色凝重,方才坊市发生的一切已被迅速报知于他。他既为那神秘青袍客(他心知肚明是林亦辰)出手解围而松了口气,又为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而忧心。
“宗主,烈火那老怪性子暴烈,睚眦必报,烈风被打成那般模样,他绝不会善罢甘休,恐怕……”刘明远忧心忡忡。
话音未落,一股炽热而磅礴的威压如同火山喷发般,自天际滚滚而来,瞬间笼罩了整个碧波岛!天空被映照成一片赤红,云气蒸腾,仿佛有无形火焰在燃烧。
“云鹤老儿!给本座滚出来!”
“伤我风儿的鼠辈,藏头露尾,给本座现身受死!”
烈火真人那狂暴的怒吼声,如同惊雷炸响,震得岛上修为稍低的弟子气血翻腾,护岛大阵的蓝色光晕剧烈波动起来。
来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气势汹汹!
云鹤真人脸色一变,与几位长老迅速飞出流云殿,悬于半空。只见岛屿外围的海面上空,烈火真人独自踏空而立,周身火焰道域若隐若现,将海水都炙烤得滋滋作响,蒸发起大片白雾。他须发皆张,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金丹中期的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开来,试图以势压人。
“烈火道友,何故在我碧波岛如此喧哗?”云鹤真人沉声开口,周身水蓝色灵光流转,抵销着那灼热的威压。
“云鹤!少给本座装糊涂!”烈火真人目光如电,扫过流云仙宗众人,最后死死盯住云鹤,“交出伤我风儿的凶手!否则,今日便叫你碧波岛鸡犬不宁!”
他口中叫嚣,神念却如同无形的触手,仔细地扫过整个碧波岛,尤其是在那据说有中土高人居住的“听潮小筑”方向反复探查。然而,令他心惊的是,任凭他如何探测,那听潮小筑方向都如同笼罩在一片迷雾之中,他的神念如同泥牛入海,感知不到任何强大的气息,甚至连稍强一点的灵力波动都没有!
要么,对方隐匿手段极高!要么……就是真的不存在什么高人?是流云仙宗故布疑阵?
就在他惊疑不定,准备强行施压,逼对方现身之时。
听潮小筑内,正与苏云裳对坐,探讨那块奇异石头内部时空波动规律的林亦辰,微微抬起了头。
“苍蝇虽小,嗡嗡作响,却也扰人清净。”
他并未起身,甚至没有看向殿外烈火真人的方向,只是隔着遥远的空间,随意地,隔空瞥去了一眼。
没有灵光闪耀,没有法力奔涌,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
然而,正悬浮于海面之上,气势汹汹的烈火真人,却在这一刹那,浑身猛地一僵!
在他感知的世界里,天地万物骤然褪色、远去!流云仙宗、碧波岛、下方的大海、乃至他自身燃烧的火焰道域,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垠、幽暗、冰冷、死寂的……虚无!
他感觉自己不再是一个叱咤风云的金丹老祖,而是变成了这无尽虚无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一颗随时会熄灭的火星。一种源自生命本源、面对无法理解、无法抗衡的至高存在的渺小感与恐惧感,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意识。
他那原本熊熊燃烧的火焰道域,连一丝挣扎都没有,如同被投入绝对零度的冰窟,无声无息地湮灭、消散。他体内那颗炽热澎湃的金丹,此刻仿佛被冻结,连旋转都变得无比艰难,传递出的不再是力量,而是无尽的冰冷与死寂。
“噗——”
比烈风更加不堪,烈火真人连一声闷哼都未能发出,直接仰天喷出一大口鲜血,周身那狂暴炽热的气息如同被彻底掐灭的火焰,瞬间萎靡下去。他脸色金纸,眼神中充满了极致的震骇与茫然,身形摇摇欲坠,险些从空中跌落。
他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没有感受到任何攻击,没有察觉到任何法力波动,仅仅是一种感觉,一种被更高层次存在“注视”了一下的感觉,就让他道域崩散,金丹受创!
这……这到底是什么境界?!
流云殿上空,云鹤真人、刘明远等人原本正严阵以待,准备迎接烈火真人的雷霆怒火,却见对方突然僵住,随即毫无征兆地吐血萎靡,一个个都愣住了。
他们同样没有感受到任何力量交锋的痕迹。
唯有云鹤真人,修为最高,隐约捕捉到了那一闪而逝、仿佛源自天地本身的漠然“注视”,他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对听潮小筑那位的敬畏,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烈火真人勉强稳住身形,再也不敢看向听潮小筑的方向,甚至不敢再多停留一秒。他用充满恐惧与怨毒的眼神最后瞪了云鹤真人一眼,仿佛要将今日之辱深深记住,随即一言不发,化作一道狼狈的赤色流光,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仓惶遁走,消失在茫茫海天之间。
海面上,只留下被蒸发的大片水汽,以及一片死寂的碧波岛众人。
一场预料中的金丹大战,就以这样一种诡异而震撼的方式,悄然开始,又骤然结束。
流云仙宗的弟子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但都知道,那神秘的听潮小筑主人,再次以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化解了宗门的危机。
云鹤真人望着烈火真人消失的方向,长长舒了一口气,背后却已被冷汗浸湿。他知道,经此一事,赤焰门短期内绝不敢再轻举妄动。而林前辈的实力,也远远超乎了他最乐观的估计。
听潮小筑内,林亦辰收回目光,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继续与苏云裳研究着那块石头。
“此物内部的时空涟漪,似乎与归墟海眼处的波动,有几分相似之处。”苏云裳轻声道。
林亦辰指尖拂过石头表面,眼中闪过一丝感兴趣的神色:“看来,这千礁坊市,是非去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