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半，窗外第一声鸡鸣准时响起，苏鹏醒了。他没急着起床，只是赖在被窝里，听着这熟悉的声音——最后一次了。
微弱的晨光从木窗棂挤进来，刚好照亮墙上那几张快褪色的篮球明星海报，边角都卷起来了。书桌边上刻着的身高标记从一米五爬到一米八，记录着他每个夏天的成长。窗台上那些奇形怪状的石头，都是他从河边精挑细捡回来的，每一块都能讲个小故事。
厨房飘来煎蛋和腊肉的香味，锅铲碰撞着铁锅，是奶奶在做早饭了。苏鹏深吸一口气，利落地套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运动衫——袖口早就磨得起球，但舒服得像第二层皮肤。
“鹏鹏，醒啦？”奶奶推门进来，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煎蛋金黄地铺在面上，旁边还躺着几片腊肉，“快吃，你爸马上到了。”
苏鹏接过碗，注意到奶奶眼睛有点红。“奶奶，”他嗓子发紧，“我有点不想走。”
奶奶粗糙的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就像小时候那样。“傻孩子，县城教育条件好，爸妈也都想你了。放假就回来，爷爷奶奶一直在这儿。”
爷爷也跟着进来，塞给他一个半旧的军绿色帆布背包，“带上这个，里面有你爱吃的红薯干、核桃，还有奶奶腌的酱菜。城里可买不到这个味儿。”
苏鹏接过包，沉甸甸的，肯定塞了不少好东西。他的目光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想把一切都记住：床头那本翻烂的《篮球技巧大全》，窗台上晒着的各种石头，连墙上那几个篮球砸出来的印子都突然变得特别顺眼。
“嘀嘀——”门外突然响起的喇叭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爸爸推门进来，带着一身凉气，“鹏鹏，准备好了吗？咱们得早点出发，不然赶上早高峰就堵车了。”
奶奶赶紧往苏鹏手里塞了几个还烫手的煮鸡蛋，“路上吃，别饿着。”
爷爷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到了新地方好好读书，记得常回来看看。”
苏鹏点点头，拎起行李跟着爸爸出门。走到门口，他忍不住回头，看见爷爷奶奶站在屋檐下，奶奶正用围裙擦着眼睛。
车子缓缓开出村子，苏鹏透过车窗看着熟悉的景物一点点后退。村头那棵老槐树，夏天他常在树荫下听故事；小河边的稻田，是他和伙伴们捉泥鳅钓龙虾的地方；远处红色墙面的小学，每天上下学都要走过的那条开满野花的小路……
“新学校已经联系好了，是县里最好的明光中学。”爸爸一边开车一边说，试图打破沉默，“升学率很高，环境也不错，有标准的篮球场。”
苏鹏“嗯”了一声，目光还黏在窗外。田野渐渐被楼房取代，土路变成了柏油马路，路上的车辆越来越多。
“你妈妈请了假，在家给你收拾房间。”爸爸继续说，声音里带着期待，“新家离学校很近，走路二十分钟就到。对了，楼下邻居家也有个孩子，听说成绩特别好，说不定你们还能成为同学呢。”
两小时后，车子驶入一个叫“阳光家园”的小区。苏鹏好奇地打量着四周：整齐的六栋楼房、修剪精致的绿化带、几个老人在健身区锻炼，还有小朋友在游乐设施旁玩耍。一切都和村里那么不同。
电梯平稳地升到12楼，爸爸刚打开门，妈妈就迎了上来。
“鹏鹏来啦！快让妈妈看看，又长高了！”妈妈拉着他的手，眼睛亮亮的，“饿不饿？我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新家很宽敞，亮堂得很。客厅的大落地窗让阳光洒满整个房间，地板干净得能照出人影。苏鹏的房间布置得整洁又温馨，崭新的书桌、衣柜，还有一张足够他舒展的大床。墙面是淡蓝色的，窗帘是星空图案，酷极了。
“喜欢吗？”妈妈期待地问，手指不自觉地卷着围裙边。
苏鹏点头，“超喜欢，谢谢妈。”
吃完饭，妈妈带他在小区里逛逛。小区中央有个精致的花园，种着月季、杜鹃和各种叫不出名字的花，还有个造型很酷的喷水池。几个小孩在水池边追逐打闹，笑声传得老远。
“看，那就是邻居家。”妈妈指着对面那栋楼，“他们家的女儿好像也在明光中学上学，是个小学霸呢。”
正说着，一个穿着简洁白色连衣裙的女孩从单元门里走出来。她怀里捧着几本书，步伐轻快。女孩注意到他们的目光，抬头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她的眼镜后面，是一双聪明又好看的眼睛。
妈妈轻轻推了推苏鹏：“去打个招呼吧，以后就是邻居了。”
苏鹏有点不好意思地走上前：“嗨，我是今天刚搬来的，住12楼。”
女孩停下脚步，礼貌地回应：“你好呀，欢迎。我住11楼，叫浪寒初。”她的声音清脆好听。
“我叫苏鹏。”他顿了顿，补充道，“也要去明光中学上学。”
“那我们应该是校友了。”浪寒初微笑着说，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小梨涡，“明光中学很棒，希望你在新学校过得开心。”她看了看手表，“啊，抱歉，我得去图书馆了，快要关门了。”
苏鹏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心里泛起一种奇妙的感觉。这个陌生的城市，好像因为这次短暂的相遇，变得没那么让人紧张了。
傍晚，苏鹏一个人站在阳台上，看着城市的夜景慢慢亮起来。万家灯火像散落的星星，和村里入夜后漆黑一片的景象完全不同。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没有了熟悉的稻香和泥土味，而是城市特有的味道。
手机突然响起，是爷爷奶奶打来的视频电话。
“鹏鹏，到了吗？新家怎么样？”奶奶的脸都快贴到屏幕上了。
“到了，一切都好。”苏鹏把摄像头转向房间，“看，我的新房间超大的。”
爷爷挤到屏幕前，眯着眼睛仔细看：“习惯吗？城里跟咱们那儿不一样吧？”
“确实很不一样。”苏鹏老实回答，“不过我会慢慢适应的。”他看到爷爷奶奶身后还是那个熟悉的客厅，心里暖暖的又有点酸酸的。
挂了电话，苏鹏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星星形状的夜光贴纸。今天发生了太多变化，从农村到城市，从爷爷奶奶家到父母身边，还有那个只有一面之缘却让人印象深刻的邻居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