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的梧桐苑格外安静,积雪将街边的长椅铺成松软的白。上午十点整,社区店门楣上的铜铃清脆作响,一个裹着深灰色羽绒服的身影推门而入。
周芳正在擦拭展示柜,抬头时动作微微一顿。来人围巾遮住了半张脸,但那双锐利的眼睛让她立即认出了身份——陈玥。
“欢迎光临。”林薇站在收银台后露出职业微笑,指尖在台下悄悄给苏鹏发了条预定的信号。
陈玥的目光掠过墙上的《春日·复苏》,在浪寒初最新的康复照片前停留片刻,最终落在角落一张泛黄的旧照片上——那是苏鹏高二那年开的第一家店,窄小的门面挂着“寒初奶茶”的招牌,招牌右下角贴着张便利贴,隐约能看清“等你回来”四个字。
“一杯桂花乌龙,常温。”
林薇熟练地制作饮品时,店门再次被推开。一个戴鸭舌帽的年轻人大步走进来,声音洪亮:“老板在吗?我想谈加盟!”
周芳心里一紧。这已经是本周第三个突然出现的“加盟商”,前两个在套完经营数据后就再无音讯。
“加盟业务暂时还没开放。”周芳保持礼貌。
“怎么又不开放?”年轻人提高音量,“我看你们就是瞧不起小投资者!”
陈玥端起刚做好的桂花乌龙,轻轻啜了一口。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镜片。
“加盟需要完善的体系支撑。”她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这位先生如果真心想加盟,应该先做好市场调研,而不是在这里喧哗。”
年轻人愣在原地,显然没料到会遭遇专业反驳。他张了张嘴,最终悻悻离去。
陈玥放下茶杯,指尖在杯沿停留片刻:“这味道……很特别。”
“是我们的招牌。”周芳解释,“从开业至今配方都没变过。”
“开业至今?”陈玥抬眼,“我听说这家店才开了三年。”
周芳看向墙上那张旧照片:“现在的品牌是三年前正式成立的,但这个味道,从五年前就开始了。”
陈玥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张旧照片。照片里,高二的苏鹏站在窄小的店铺前,招牌上“寒初”两个字写得歪歪扭扭,像是用尽了全部勇气。
***
此刻的城西,苏鹏正在察看一个待租的商铺。中介热情介绍着周边客流,他却望着窗外的积雪出神。
五年前的那个秋天,高二刚开学不久,得知浪寒初不告而别去治病的消息后,他骑着自行车跑遍全城,最后用全部积蓄盘下学校附近那个五平米的小铺面。
“就叫寒初。”他在租房合同上写下这两个字时,手指一直在抖。那是她名字里的字,是他不敢说出口的牵挂。
手机震动,周芳发来暗号:“桂花开了。”
这是他们约定的信号,意味着陈玥已经到场。苏鹏收起手机,对中介说:“我再考虑考虑。”
回程的出租车里,他点开浪寒初刚发来的照片。画室里,她扶着画架站立,窗外雪光映在她专注的侧脸上。画布上是一片雪地,零星的脚印蜿蜒向前,消失在画面尽头。
“今天走了二十步。”她在消息里写道。
苏鹏放大照片,发现那些脚印旁还画着细小的梅花瓣,像是有人在雪中一路撒下的标记。
***
梧桐苑店里,陈玥正要离开,却在门口与钱伟“偶遇”。
“陈总,真巧。”钱伟笑容满面,“正好我在附近考察,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宏远的新概念店?”
陈玥婉拒:“我还有个会。”
“不会耽误您太久。”钱伟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身后的奶茶店,“这种小打小闹的生意,终究难成气候。”
陈玥的目光越过他,落在店内那张旧照片上:“钱总觉得,什么样的生意才算成气候?”
“当然是能规模化、资本化的。”钱伟自信满满,“就像我们宏远,马上就要完成b轮融资......”
“规模确实重要。”陈玥打断他,“但有些东西,是资本无法复制的。”
她转身走向停在路边的车,留下钱伟站在原地,脸色阴沉。
***
苏鹏回到公司时,团队都在会议室等他。
“陈玥在店里待了二十分钟。”周芳汇报,“期间帮她化解了一次刁难,最后在门口遇到钱伟。”
林薇补充:“她特别注意了墙上那张老照片,还问了配方的历史。”
赵阳把电脑转向苏鹏:“刚查到消息,钱伟明天要开新闻发布会,宣布获得新一轮融资。”
苏鹏沉默地看着屏幕上的新闻稿。宏远这次融资金额惊人,足够他们打一场残酷的价格战。
“我们要不要也联系其他投资人?”周芳问。
苏鹏摇头:“现在去找投资人,只会显得我们慌了。”
他点开手机里那张旧照片。五年前的小店,招牌下还贴着他手写的“等你回来”。那时他以为她只是暂时离开,没想到这一等就是这么多年。
“做好我们该做的事。”苏鹏关掉手机,“等。”
傍晚,他收到陈玥助理发来的消息:“陈总明早回上海。她说,很欣赏那些在雪地里留下足迹的人。”
苏鹏站在办公室窗前,暮色中的城市华灯初上。远处,宏远的巨幅广告牌刚刚亮起,宣告着明天的新闻发布会。
手机又震了一下,是浪寒初的新消息。这次没有画,只有一行字:
“听说今天有人来考察?别担心,寒初奶茶从来都不只是奶茶。”
苏鹏看着这句话,忽然想起五年前的那个秋天。在得知她生病的真相后,他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小店里,对着那杯渐渐凉掉的桂花乌龙发誓:
不管要等多久,不管有多难,他都要让“寒初”这个名字,传遍她可能去的每一个地方。
现在,他们离这个目标,还很远。但至少,她终于回来了。
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起来,细密的雪花在夜色中飞舞,像是要掩盖所有的足迹,又像是为新的开始铺就纯白的画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