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石阶蜿蜒向上,灵雾如轻纱般缠绕在周身,将圣玄学院的喧嚣彻底隔绝在身后。
夜珩紧随纳兰昼玉身侧,肩头偶尔与他的衣袖相擦,传来微凉的触感,心底那份缱绻之意便又浓了几分。
他原以为隐雪峰会如传闻中那般,终年冰封、寸草不生,毕竟是纳兰昼玉的独居之地,想来该是与主人性情般孤寂萧瑟。
可随着脚步不断攀升,眼前的景象却彻底颠覆了夜珩的认知。
行至石阶尽头,浓雾骤然散开,一片热烈到极致的殷红撞入眼帘。
漫山遍野皆是羽凰盏花,花茎挺拔如箭,花瓣层层叠叠,状如凤凰振翅欲飞,殷红似火,艳而不俗。
风过处,花海翻涌成赤色浪潮,裹挟着清冽中带着馥郁的香气扑面而来,沁人心脾。
夜珩的目光落在那烈火般的花簇上,指尖下意识地蜷缩。
他并非喜爱花草之人,唯独对这羽凰盏情有独钟——只因纳兰昼玉颈侧那枚胎记,便与这花一模一样,红得炽热,却又衬得那人肌肤胜雪,愈发清绝。
“原来隐雪峰竟是这般模样。”
夜珩低声呢喃,目光不自觉地飘向身旁的纳兰昼玉,见他白衣胜雪的身影立在赤色花海中,墨发随风轻扬,宛如谪仙临世,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纳兰昼玉似是察觉到夜珩的注视,侧过头来,眼底映着漫天花海,带着几分浅淡的笑意:“传闻终究是传闻,这隐雪峰,也并非那般无趣。”
夜珩颔首,目光掠过花海,望向雪山之巅。
那里矗立着一座木屋,由罕见的紫髓沉木搭建而成,在漫天风雪中透着温润的光晕。
这紫髓沉木乃是千年孕于极寒之地的灵材,自带凝暖避寒之效,木纹间流转着淡淡的紫华,即便隔着遥远的距离,也能感受到其蕴含的精纯灵气。
木屋外围着一圈隐不可见的光幕,夜珩运转幽冥混沌瞳,瞬间看穿了光幕的本质——竟是一座四象时序阵。
阵眼处嵌着四颗灵晶,此刻正漾着柔和的浅绿光晕,将阵法的玄奥之力发挥到极致,使得木屋周遭萦绕着暮春般的暖香,与屋外漫天飞雪、冰天雪地的景象判若两个世界。
“四象时序阵,以灵晶为引,能定四时、调寒暑,师兄师姐倒是费心了。”
两人踏着积雪前行,脚下的雪花触碰到周身扩散的暖意,便化作点点水珠,悄然消融。行至木屋前,纳兰昼玉抬手轻推,木门“吱呀”一声缓缓开启,一股混杂着多种香气的暖气流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夜珩身上的寒气。
踏入屋内,夜珩的目光瞬间被脚下的地面吸引。那是由流霜暖玉铺就而成,玉色如凝脂般细腻,泛着柔和的白芒,赤脚踩上去,一股温润的暖意顺着足底经脉迅速蔓延全身,连四肢百骸都透着融融暖意,舒适得让人忍不住轻叹。
屋角悬着一串青鸾羽铃,灵风从窗外拂入,吹动羽铃,发出清越如碎玉相击的声响,悦耳动听,却又不扰人清静。屋侧架着一架秋千椅,椅面铺着整张云茸雪貊皮,绒毛蓬松如云朵,一看便知是极罕见的高阶妖兽皮毛,摸上去定是暖软得能让人陷进半只身子。
一道灵溪从屋后的灵脉引出,溪水清冽见底,泛着淡淡的灵韵,绕屋蜿蜒而过,在屋内形成一道小巧的溪流景观。溪边立着两只玄羽仙鹤,红冠雪颈,体态优雅,正低头啄饮灵泉,步履轻缓,不染半分尘埃。
夜珩的目光缓缓扫过屋内角落,只见几只温顺的妖兽正静静休憩。三只月痕寻宝鼠卧在暖玉地面上,银白的皮毛上缀着淡粉色的月纹,眼眸澄澈如含星子,偶尔抬眼望来,目光柔静无波,并无半分妖兽的凶戾。
数只霜蕊蝶停在屋梁的紫髓沉木枝上,翅膀斑斓如霜染繁花,扇动时无声无息,只落下几点细碎的灵光,宛如星子坠落。还有一头雪绒灵鹿,鹿角上生着冰晶状的灵花,正低头舔舐溪畔的灵草,姿态娴雅,灵气逼人。
紫髓沉木的温润气息、流霜暖玉的清润灵气,混着云茸雪貊皮的暖香与灵花的芬芳在屋内漫开,青鸾羽铃轻响,仙鹤低鸣,灵兽们偶尔发出细微的声响,整座木屋静谧得如同世外桃源,任屋外雪山冰封,屋内自有四季流转、暖意长存。
“哇!终于回来了!好想我暖暖的窝了。”
一道软萌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屋内的宁静。
夜珩循声望去,只见一团雪白的毛球从纳兰昼玉怀中窜了出来,身形巴掌大小,形似狐狸,拖着九条蓬松的尾巴,一双琉璃般的眼睛亮晶晶的,正是纳兰昼玉的契约兽——团子。
团子轻盈地落在暖玉地面上,九条尾巴欢快地摆动着,发出“簌簌”的轻响,它蹦蹦跳跳地在屋内转了一圈,小鼻子不停嗅着,脸上满是欣喜,随后便朝着夜珩扑了过来。
夜珩下意识地伸出手,团子稳稳地落在他的掌心,毛茸茸的脑袋亲昵地蹭着他的脖颈,软乎乎的触感带着温热的气息,让人心头一暖。
“夜珩哥哥你来啦!”
团子的声音娇憨可爱,带着浓浓的雀跃,“这下主人晚上就不用偷偷跑去冰湖练功了!”
夜珩失笑,抬手轻抚它柔软的绒毛,触感细腻顺滑,如同上好的丝绸:“团子,这么想我?”
“那当然啦!”
团子在夜珩怀里打了个滚,九条尾巴缠上他的手腕,语气带着几分撒娇,“你比那些整天板着脸的峰主有趣多了!而且你身上的气息好好闻,团子喜欢!”
它顿了顿,小爪子指向屋梁的紫髓沉木,继续说道:“不过最疼主人的还是大师兄他们,知道主人怕冷,又非要住在这雪山顶上,特意寻来这些宝贝给主人取暖呢!”
“你看那紫髓沉木,”
团子的小爪子在空中虚指,“是大师兄当年从极北冰川深处硬生生挖出来的,据说那地方冰寒刺骨,连灵尊境修士都难以久留,大师兄为了这木材,硬生生在冰川里待了三个月呢!”
“还有这地上的流霜暖玉,”
它又指向脚下,“是二师姐特意去东海秘境,用三件上品灵器换回来的,听说这暖玉能聚灵凝暖,对修士的经脉也有滋养之效,整个苍澜大陆都没多少块呢!”
“外面那个四象时序阵,是三师兄和四师姐联手布设的,阵眼的四颗灵晶都是极品灵晶,能自动吸纳天地灵气维持阵法运转,就算过个百年也不会失效,就是为了让主人在屋里能时时感受到暮春的暖意,不用受冻。”
团子滔滔不绝地说着,小脸上满是得意,仿佛这些宝贝是它寻来的一般:“还有那秋千椅上的云茸雪貊皮,是五师姐猎杀了一头灵皇境的雪貊兽才得来的,雪貊兽狡猾得很,五师姐追了它千里才成功呢!主人嘴上不说,心里可高兴了,就是不好意思让别人知道。”
夜珩心中暗道,愈发能感受到纳兰昼玉在师门中的受宠程度。他想起自己虽对纳兰昼玉心怀炽热,却从未真正为他做过什么实质之事,比起那些悉心关怀的师兄师姐,自己的心意,是否太过浮于表面?
夜珩这样想着,一道带着几分无奈的轻斥声从廊下传来:“团子,多嘴。”
夜珩转头望去,只见纳兰昼玉立在廊边,纷扬的雪花落在他的墨发与肩头,宛如覆了一层薄霜,衬得他肌肤愈发白皙。
他的耳根微微泛红,似是被团子说中了心事,有些窘迫地偏过头,避开了夜珩含笑的注视,语气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平日的疏离:“西厢已备好修炼室,丹药、灵泉、修炼蒲团一应俱全,你暂且先住那里。”
夜珩抱着团子,目光落在纳兰昼玉泛红的耳根上,心底泛起一阵柔软的心疼。
他早便察觉到纳兰昼玉看似清冷,实则性情倔强,明明畏寒,却偏要守在这隐雪峰上,想来是为了那份守护大陆的使命。
而那些师兄师姐,虽不在身边,却用这种方式默默关怀着他,这份同门情谊,着实令人动容。
夜珩看着纳兰昼玉故作镇定的侧脸,忽然生出几分逗弄的心思,遂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委屈,眼底却藏不住笑意:“难道我不与你同住一室?”
纳兰昼玉闻言,身体微顿,转头挑眉瞥了夜珩一眼,唇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叹息道:“那可怎么办呀~师姐准备的这张云茸雪貊皮,可只够一人安寝。”
夜珩顺着纳兰昼玉的目光看向那架秋千椅,只见那张云茸雪貊皮铺在椅面上,蓬松柔软,确实不大,勉强能容一人躺卧。
他心中了然,但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分明是带着几分调侃。
夜珩故作失落地点点头,抱着团子的手臂紧了紧,“本以为能与昼玉日夜相伴,也好随时向你请教修炼上的问题,看来是我唐突了。”
他嘴上这般说,目光却紧紧锁着纳兰昼玉的眉眼,不肯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纳兰昼玉被夜珩看得有些不自在,耳尖的红色愈发明显,他轻咳一声,转身走向屋内深处:“修炼室的灵脉最为精纯,对你的混沌道体大有裨益,你且好生修炼。”
夜珩看着他略显仓促的背影,忍不住低笑出声。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纳兰昼玉这般窘迫的模样,平日里清冷出尘、从容不迫的隐雪峰峰主,在面对他的直白试探时,竟也会露出这般可爱的一面。
然而,纳兰昼玉刚走出几步,却倏然驻足,侧身回眸。纷扬的雪花虚影透过窗棂,仿佛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
纳兰昼玉语气依旧清淡,却若有深意:
“西厢与主室,不过一墙之隔。”
言罢,他不等夜珩反应,便转身消失在廊道深处。
夜珩怔忡一瞬,随即眼底漾开难以抑制的笑意,如春水破冰,迅速蔓延至眉梢。
一墙之隔。
好一个“一墙之隔”。
这堵墙,隔开的是两间居室,却隔不断灵犀相通。纳兰昼玉清冷外表下的默许与纵容,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已在这句看似寻常的话里,表露无遗。
他
夜珩听懂了,这不仅是允许,更是一种无声的邀请。
“原来如此。”
夜珩低声自语,指尖轻轻抚过团子柔软的绒毛,心中的失落早已被这意外的惊喜驱散。
屋外风雪依旧,而他的世界,却因这一句话,瞬间暖意盎然。
团子在夜珩怀里蹭了蹭,小声嘟囔:“主人就是嘴硬,其实他早就盼着夜珩哥哥来了。”
夜珩心中一暖,低头看着怀里的团子,轻声问道:“你说,你主人半夜去冰湖练功,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