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兰城,总督府办公室。
罗什福尔伯爵烦躁地在铺着厚厚地毯的房间里踱来踱去。
他手中的烟斗早已熄灭,却依旧无意识地叼在嘴边。
桌上摊开着一本账册,但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北风小队…卡恩福德…卡尔…
这几个词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反复盘旋。
洛朗他们成功抵达了吗?卡恩福德还在坚守吗?还是已经陷落了?卡尔现在是生是死?
还有夏洛蒂,女儿那日渐隆起的小腹和强颜欢笑的模样,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他的心上。
如果卡尔战死…他简直不敢想象夏洛蒂会如何。
这种悬而未决、生死不明的等待,比直面敌人的刀剑更加折磨人。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名传令兵甚至来不及行礼,惊慌失措地喊道:“伯爵大人!不好了!索伦蛮子…索伦蛮子突然开始攻城了!”
“什么?”罗什福尔伯爵猛地一愣,烟斗差点掉在地上。
攻城?在这个节骨眼上?乌尔夫疯了吗?
他来不及细想,一把抓起挂在墙上的佩剑,快步冲出办公室,在侍卫的簇拥下,迅速登上了面向索伦大营的主城墙了望塔。
“望远镜!”伯爵沉声喝道。
一名军官连忙将长长的黄铜望远镜递到他手中。
伯爵举起望远镜,向城外望去。
只见索伦大营方向,果然尘土飞扬,一队队索伦士兵正从营寨中涌出,推着几架看起来就十分简陋的云梯和冲车,排列成松散的进攻阵型,缓缓向城墙逼近。
更远处,几架小型投石车正在发射,燃烧的火球划破天空,但大多落在城墙前方的空地上,或者砸在城墙厚重的基座上,除了点燃一些杂草和留下焦黑的痕迹外,对城墙本身几乎构不成任何威胁。
索伦士兵们的呐喊声震天响,战鼓也敲得咚咚作响,看起来攻势汹汹。
但罗什福尔伯爵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将,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攻势…雷声大,雨点小!
云梯推进的速度缓慢,士兵们的冲锋也缺乏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更像是…在走过场?
“他们不是真想攻城,”伯爵放下望远镜,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喃喃自语,“他们是想跑!”
是了!一定是哈拉尔德那边出了变故!
很可能是卡恩福德的战事有了结果,乌尔夫这是想用一场佯攻来迷惑自己,掩盖其撤退的真实意图!
“命令各段城墙守军,加强戒备!火炮、弓箭准备!给我狠狠地打!但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城追击!”伯爵迅速下达了命令。
他虽然看穿了乌尔夫的把戏,但并不会轻易上当。
为驰援危在旦夕的卡恩福德,他已将手中最精锐的“北风”小队尽数派出。
这支小队的成员皆是从弗兰城各部及附属领地中千挑万选出来的精锐骑士和资深军官,他们不仅是战场上的利刃,更是部队基层指挥体系的绝对核心与灵魂。
他们的离去,意味着弗兰城守军在基层的临阵指挥、战术协同和士气凝聚能力上出现了严重的断层。
在此情况下,若贸然出城与乌尔夫麾下那些经验老辣、装备精良的雀兵团主力进行野战对决,弗兰城部队在兵力不占优势的前提下,其组织度和应变能力将处于明显下风。
乌尔夫用兵狡猾,极有可能敏锐地捕捉到弗兰城守军因军官缺失而导致的指挥灵活性下降、各部衔接不畅的弱点,并设下圈套。
一旦被其抓住破绽,集中精锐力量实施致命一击,出城的弗兰城部队不仅难以取胜,更面临着被分割包围、乃至遭受歼灭性打击的巨大风险。
因此,任何未经周密计算的、试图扩大战果的出城追击行动,其背后所隐藏的风险都远大于可能获得的收益,实属不智之举。
况且,他的心思,早已飞向了北边那个命运未卜的堡垒。
“是!”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
城头上的守军立刻行动起来,火炮被推上炮位,弓箭手弯弓搭箭。
当索伦人的先头部队进入射程后,弗兰城头顿时爆发出猛烈的反击!
轰!轰!轰!
火炮发出怒吼,实心炮弹呼啸着砸向索伦人的阵型,虽然准头一般,但巨大的声势和偶尔命中目标造成的伤亡,还是有效地遏制了敌人的推进速度。
密集的箭雨如同飞蝗般落下,钉在索伦士兵的盾牌和土地上。
战斗…或者说,这场“表演”,持续了约莫一个小时。
索伦人几次试图将云梯靠上城墙,但都在守军顽强的抵抗下失败了,留下了百余具尸体和几架被摧毁的器械。
然后,如同来时一样突然,中军方向传来了低沉的号角声。
听到号角,正在“奋力攻城”的索伦士兵们,如同潮水般,迅速而有序地向后撤退,丝毫没有恋战的意思。
他们交替掩护,阵型不乱,显示出极高的军事素养。
“伯爵大人!蛮子退了!我们要不要追?”一名年轻的军官兴奋地请战。
罗什福尔伯爵缓缓摇了摇头,目光深邃地望着索伦大军撤退时扬起的漫天尘土,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沉重:“不必了,让他们走吧。”
他心中雪亮,乌尔夫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这场佯攻,成功地吸引了弗兰城的注意力,为雀兵团主力安全撤退赢得了时间和空间。
现在追击,只会落入敌人预设的圈套。
更重要的是,乌尔夫的撤退,本身就是一个强烈的信号!
一个关于北方战局的、至关重要的信号!
伯爵转过身,不再看那远去的敌军,目光投向了卡恩福德的方向,心中的忧虑和疑问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加浓重了。
雀兵团退了。
是因为卡恩福德已经陷落,哈拉尔德主力北返,所以他们任务完成自然撤退?
还是因为卡恩福德守住了?哈拉尔德败退,乌尔夫害怕被夹击才匆忙撤退?
这两个可能性,一个意味着绝望,一个意味着奇迹般的天大喜讯!
罗什福尔伯爵的心,如同被放在火上煎熬。
他迫切地需要知道答案!
那个远在北境的答案,不仅关系着王国的局势,更关系着他女儿夏洛蒂未来的命运,以及那个可能存在的、流淌着施密特家族和罗什福尔家族血液的小生命…
“卡恩福德…卡尔·冯·施密特,你到底是生是死?”伯爵望着北方灰蒙蒙的天空,发出了一声无人听见的、沉重的叹息。